在那个名叫加拉哈德的青年骑士消失在法阵中的时候,很难形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不过,那已经是他们那群未来人考虑的事情了,爱西丝看了一眼火堆旁飘着白光的印记,决定先让防火女在过去的时光中等一等,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先找到黑暗灵魂之血。
身形变得像巨人一样高大的薪王站起来,环顾四周。
在从火堆旁爬起来之后,她就特意搜寻了周边看起来还完好的建筑,甚至想找到通往亚诺尔隆德的道路。
但很可惜,就算是骑着喀拉弥特把周围的建筑墙饶了N圈以上,她都没有发现任何通往亚诺尔隆德的小道,甚至于连亚诺尔隆德的一砖半瓦也没有找到。除此之外,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虚空,以及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
所有神明、巨人乃至人类创造的国度都被压缩到了火炉旁的狭小空间里。这些都还是距今更近的,更多更古老的都城废墟则早已向下沉落,如同垃圾般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
环印城是古老时代的造物,理所应当的,它会沉落到最底端。
爱西丝循着火焰的流动,感应着它们所指向的地点,然后,向一个尚未燃起的火堆伸出了手。
下一秒,光影交错。
……
爱西丝在一个堆满白色灰烬的房间里睁开双眼。
说是房间,其实也不过是个勉强没有塌下去的建筑而已,并不牢靠的天花板上还时不时飘落下大量沙尘。从墙壁上落下来的残砖断瓦,充分显示了并不美妙的现实。
她踩着绵软的白色灰堆走出房间,然后在一片建筑物形成的悬崖边找到了一把尚且完好的椅子,以及一个用铁链拴住大龟壳背在背上的老妇人。
虽然陈旧又破烂,但她还是能从垂下来的边角处发现洛斯里克王室的龙头纹章,再结合已死的爱玛主祭穿着,这个老妇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您是……王室的主祭?”
“哦哦,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叫我这个老掉牙的称呼了吗?”老夫人迟缓而笨重地转过了那张干瘪灰暗的脸,嘴角不自然地咧着,露出没剩下几颗烂牙的牙床,“连洛斯里克都亡了,我现在只是个一心等死的老太婆而已。”
“你好啊,不知道名字的不死人,你来洛斯里克的废墟做什么?是想要东西?我这个老太婆年纪大了,不想动腿脚,但手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了,我手里没多少灵魂,就连买飞刀也不够。”
在遭到无情拒绝之后,洛里安王子的乳母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遗憾,只是表情麻木地收回那些破破烂烂卷了刃的武器,干涩喉咙如同破了大洞的乐器一样呜咽鸣响着:
“没错,现在这个世界,就连灵魂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了呢,你不想拿出来也是应该的。就像老太婆我,只想坐在这里,静静等待着世界毁灭的时候,不是吗,嘿嘿嘿……”
“打扰了,我想问问环印城怎么走。”
“环印城?”老太婆奇怪地看了一眼爱西丝,“难道你也听说了解咒石碑的传说,想要到那里去吗?不少人都想到那儿去,可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真的找到过那个东西。”
爱西丝脸上公式化的笑容一僵,真的是她睡太久了吗,解咒石碑又是什么东西?
“没,没错,我的确是要到那里去的。”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老太婆用她那张漏风的嘴笑了几下,听起来像极了夜枭的低鸣。不过再怎么像吃人的老巫婆,她也还是尽职尽责地指出了路线。
“从这里,一直往下走,一直走到有巨塔残骸的地方,然后再往下跳。如果你身上有小环旗那种东西,就能召唤环印城的信使,假如你能打得过那两头闹腾的恶魔的话……”
老太婆不怀好意地指了指脚下由倾斜房顶组成的绝壁,嘿嘿怪笑着:
“跳下去吧,不会死的。”
……
爱西丝从浓厚的灰烬中捡起一个半埋着的玻璃瓶,端详着瓶中蕴藏着的微光,在倒塌的墙壁边,蜷曲着一具失去生命的干尸。
在许久许久之前的过去,曾有一位美丽的王妃嫁到洛斯里克。她美丽而雍容,治愈疾病,散播光明,洛斯里克的国王敬重她,民众爱戴她,就连荒僻角落的吟游诗人也盛赞她。洛斯里克的王妃被誉为丰饶与恩惠的女神,凡她所在之处,便不会有痛苦与诅咒。
在洛斯里克陷落的最后一刻,已然淡忘了阳光公主恩惠以及疗愈的人们,在绝望中自行想象出的身影,描绘出笨拙、但真挚的故事。这由信仰凝聚而成的奇迹之光,就这样被封存在瓶子里,缓缓疗愈着接触地点周围人们的伤势。
这就是洛斯里克最后的故事了。
远道而来的薪王抬起头,看着顽强支撑着的拱门下来回走动的洛斯里克骑士。
她降落的地方似乎是个教堂,里面整整齐齐地围绕着布道空地摆放了大量长木椅,浑身披挂的洛斯里克王家骑士三两成群的来回巡逻,就像是他们曾经做过,而现在也同样进行着的事情一样。
盔甲中丰满的肉·体早就干瘪得可怕,从肉·体中生长而出的树枝顽强地固定着腐蚀松脱的铠甲,其中一个盔甲更华丽些的“军官”摇动着手里的旗杆,虚幻的军旗影子伴着浅淡的阳光浮现而出。一个戴着肮脏头巾的小偷四肢着地地无声靠近,似乎想要从缝隙里偷点东西。
然后他就被军旗骑士准确无误地挂在了旗杆上,黑色鲜血沿着旗杆流淌,滋润了干渴的树根。
教堂脆弱的木椅上,同样坐着几个虔诚祈祷的骑士,他们已经称职地保卫王城到了最后一刻,进入了安详的永眠。
同样的,一截截弯曲的树枝从头盔里、从手肘处,从任何一个能想象的缝隙里钻出来,将洛斯里克不再明亮的盔甲作为花盆,冒出盆沿的根系自然而然地向外延伸,甚至将整条长椅都缠绕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