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宣急的六神无主,还是梅芊芊提醒,他才想起出门去借钱。
“爹爹去找舅舅吧!别人未必肯借钱给咱们!”梅芊芊在一旁给父亲递衣服,装作不经意的提醒,她父亲那些狐朋狗友,平日里看着亲热,关键时刻是不顶用的。
梅宣听女儿这么说,想起前几天给小舅子的五十两银子,心下稍安,脸上也有了笑容,“爹爹这就去!还是芊芊聪明!”
梅宣满怀希望的跑了出去,回来时脸色却不太好,他只借到了二两银子!
何见铭早就想自己做点小买卖,只恨总是凑不到本钱。那日在梅家拿了五十两银子,回去马上盘下了一处他早就看中的小铺子。金陵城地价昂贵,他盘下的铺子小小一间,做不了大生意,他却早就想好了要做卖卤肉酱菜卖阳春面的小生意,留了二三两银子做日常嚼用,他把手里的钱都买了食材,预备着大年初二就开张的!
梅宣借到的二两银子便是何家的全部家当。
银子虽少,却能救急,请了大夫抓了两包药,熬了喂何氏服下退了高烧。待何氏睡过去后,梅芊芊见父亲坐在床边没有多的打算,便问道:“爹,这药才够吃两天,以后怎么办?”
梅宣一怔,“一会爹再去借钱。”
梅芊芊走到桌旁,将包着铜板的帕子打开,数了数买药后剩下的铜板,“爹,只有二十六个铜板了!”
梅宣叹了口气,这些铜板也就够几日的饭食,看来他是得赶紧去借钱。
“那些人说初八好还来!”梅芊芊又提醒父亲一句。
梅宣摸摸女儿的头,难为她小小年纪便为家里的事情操心,“爹这就出去借钱,你在家好好看着你娘。”
眼见着父亲出去,梅芊芊收起脸上天真的表情,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她重活一世,是知道父亲那些朋友的秉性的。父亲有钱时,他们便与他交好,一起游山玩水,荡舟狎妓,但后来父亲穷困潦倒找他们借钱时,那一群人里,也就一两个人借了钱给父亲。这辈子,她一定要让父亲早点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
梅宣匆匆出了门,先去了离他家较近的孙传家。因是初一,孙传和娘子、孩子都在家,见到梅宣有些诧异,他们一帮朋友向来是正月初十左右才会碰头商议元宵节的诗会事宜,正月里的头几天都忙着在家陪老婆孩子走亲戚,不知道梅宣怎么正月初一就找上他了。他忙将梅宣迎到屋里坐下,问道:“梅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口就要借钱,梅宣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先寒暄几句,“今日在家无事,过来看看孙兄。”
孙娘子端了茶点上来,笑道:“茶果粗陋,您别嫌弃。”
两人说几句天气,又谈一会儿西南的风土人情,眼见到了快吃中午饭的时间,厨房里饭菜香气飘了进来,孙传有些坐不住,笑道:“梅兄,今日你家中定备了珍馐佳肴,你与嫂子向来感情和睦,嫂子恐怕要在家中望你回去吃饭呢!”
孙家家境尚可,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到了过年这几天,便准备着让孩子们吃些好的。早上两口子都商量好了,中午炖一条鱼,煮一锅猪蹄儿,再做一盘子红烧排骨,一家子美美吃上一顿,哪想到竟来了客人,到吃饭的时间也不说走,孙传不由得暗暗有些着急。
梅宣听出孙传话里的意思,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越发窘迫,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孙兄,我,我近日手头紧,贱内昨日又犯了旧疾,想跟孙兄借几两银子。”
孙传没想到梅宣大年初一上门是打着这个目的,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这,梅兄,我家最近新翻修了房子手里也不宽裕。”
刚才还眉目温顺的孙娘子突然冲进来厮打着孙传,骂道:“我那金簪子你也给我当掉了?你让我们娘儿几个怎么活?成天就靠着当东西过日子!呜呜,我那点嫁妆都让你挥霍没了!”
孙传一边躲着娘子,一边大声道:“我不当了,哪来的银子过年!你这妇人忒不讲理!还敢摔打夫君,看我不写休书休了你!”
孙家突然闹这么一出,梅宣顿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再提借钱的话,道了句叨扰落荒而逃。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牛毛细雨,淅淅沥沥的,周遭白墙黑瓦的小院都隐在朦胧的雾气里,更有一番萧索阴冷。梅宣缩了缩脖子,他出来时没带伞,这会儿空手回去也没脸见妻女,索性又去找了三个朋友。
待梅宣从第四个朋友家出来时,仍是双手空空,没有借到一个铜板,他脸色灰败的如同江南阴雨天一样。今日他都是挑家境不错的朋友借钱的,不想他们不是说家里有事马上要用钱,就是说家人有病、家里刚买了田庄、添置了东西把钱都花没了,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借给他钱。
梅宣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肩头也被雨淋得湿透,贴在皮肤上市透心的凉,浑身无力的缓缓往家走去。
阴雨天黑得早,待快走到巷口时,他才发现昏暗的天光下,有个小小的人儿撑着一把大油纸伞,正站在巷口四处张望,那不是梅芊芊又是谁?
“囡囡!”梅宣忙提了袍子快步跑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