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以为,孩子,自己是绝对会用?生?命去守护,这份契约,自孕育之始,便已订下。一订,就是终生?。
但从来以为,终究还是以为,不论冠上多少?副词,都?需用?现?实来检验其真假。自己曾有过很多以为,被现?实撞得粉碎后,只?得变通,被迫放弃,可这个以为,我实不想?变通,也无法放弃,尤其是在一人独自静思了五日之后。
养在花瓶里的玫瑰花瓣边缘已有些发黑、发干,自己日日见证了它的枯萎,亦日日煎熬于腹中即将凋零的生?命。还有三个小时,小生?命便要走到尽头,来不及成形,来不及看到光明,来不及……我痛苦地抱住沙发靠垫,仿佛那就是要被夺走的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前。
“夫人,煎药吧。”奉珠的语气?已由先前的询问变成了恳求,我的身体抖了抖,往沙发里缩去。
那日陈军医看过后,向振兴建议,鉴于我近日劳累过度,缓几天堕胎为妥。振兴便给陈军医下了军令,在他登船前务必完成此事,并?拍电复命。再过三个小时,便是振兴登船的时间,同样领了令的奉珠沉不住气?了,我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垂头瞪着靠垫上的织锦纹路不语。奉珠见状,蹲到我的腿前,握住我发紧的双臂摇了摇,说道:“夫人,这家务事与旁的无干,谁对我听谁的。”
对?如果腹中的小生?命要有意识的话,他会认为对吗?只?因?我可能?的危险,且是极小的危险,扼杀他生?的权利,他若有知,他会怎样想??母亲,在孩子眼里之所以神圣,在于对孩子无私的爱护,无私到可以舍身,我……
奉珠又摇摇我的胳膊,提高音调,“夫人,我也是当娘的,我知道孩子在夫人心里有多重,庭葳少?爷、叶儿小姐也都?是您的孩子啊,他们还那么小,不能?没有您,夫人,这当口,您就多想?想?他们吧。”
我稍抬视线,触到奉珠的眼光,恳求里面掺和?着恳切。我摇头一笑,笑得憯然,奉珠不知,她?情真意切说的内容,正是我极力避免的,故此今天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庭葳和?叶儿,看到他们,我的心会更痛,更加没有勇气?喝下那碗药。
“想?二爷,二爷……”奉珠见了我的笑,急急地改理由,我的右手松开靠垫,拍拍抓住我左手臂的手,不论是庭葳、叶儿,还是振兴,都?是我喝药的理由,又都?是不喝的理由,尤其是振兴。日复一日看着他送的玫瑰,暗藏的愧疚如雪球般追着我,且一日大过一日,也许,能?撑到心田自我回暖,冰雪消融,也许……
客厅的座钟当地响了一声,我的眉心顿然抽紧,视线跳了跳,奉珠头顶后的一点红不经意地落入眼膜,心意在一瞬后定?下,我要留下孩子,如果喝下药,怕是如奉庆说的,日后再也没有怀孩子的机会了,我不想?让滚雪球似的愧疚追随自己的终身。生?叶儿的危险,是因?突发意外?,现?在一无战事,世?道还算太平,即使?没有靖仁主刀,我可以去上海找那位德国大夫。上海,有远晋罩着,还有我父母亲的陪伴护持,我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
我松开眉头,看看我头个需要说服的,也是最贴心、最可能?帮我之人,稍后,心念一转,满满的言变成默默的行,细细捋拢她?头上梳成心形的刘海。我不能?因?自己的私心连累了她?和?小唐,振兴的宽容仅限于家里的几人,在外?他的铁面无情是出了名的。奉珠仿佛知道了什么,与我对望一会儿,抬起双手合握住我的右手,捧到面前用?力紧了紧,道了一声夫人。
一声夫人后,两人同时红了眼圈,无言相顾片刻,奉珠放平我的手掌,右手食指顺着我掌心纹路缓缓移动,“夫人的生?命线不短,好人会有好报,夫人要真的定?下心意,我那口子说,这回豁出命也一定?要帮您。”
易生?走后,小唐是叶儿早产幕后原因?的唯一知情人,会有此想?法倒不奇怪。我挪开靠垫,拉奉珠坐到沙发上,小声说:“我和?二爷之间什么话儿都?好说,你们就不同了,你们全当不知情,便是给我帮了大忙。”
“夫人,您是预备瞒,还是明说?”奉珠是个有主意的人,她?避开我的推阻,来了个迂回切进。明说,振兴怎能?安心出洋,办好大事?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先瞒,等振兴回来,月份已大,来个既成事实。但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备齐瞒的条件,几乎是不可能?,我低眉冥思起计策。
“夫人,瞒的那些子东西我都?备好了。”奉珠单刀直入,打断我的苦想?,“我原是站在二爷一边的,刚劝您的也是我的真心话,只?我家那口子昨晚突然求我办这事,也没说出个理由,但我知道他绝不会冒冒失失地拿夫人的性命当儿戏。”
精神上的防护罩被奉珠的话挑破,暗藏其间的孤立无援的脆弱,随着泪水倾泻出来,到底是认识了十?年,跟在身边九年,一同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之事的小唐。奉珠抽出一方淡绿色丝帕,擦着我的眼泪说道:“夫人,我那口子虽说是个闷嘴葫芦,可我好歹是他的枕边人,也能?猜上几分,上回夫人突然发病,他一定?脱不了干系,夫人不记过帮着遮掩过去,这回,我无论如何都?要帮他还上。”
话到这个份上,我没再多言,头靠上奉珠的肩,作为我的回答。
春夏相交,丁香花也由灿烂走向凋零,我穿着一件白底混织着银色碎花的绸旗袍,绕进黎家内院的游廊,见庭院里一地白的、紫的落花,不由止了步,心生?沉吟。闻讯迎出堂屋的黎太太远远唤了一声,我忙下了游廊,碎步踏上花瓣飞扬的甬道,来到堂屋的台阶前,给黎太太行了礼。
黎太太身着一件红褐色织花缎面旗袍,搭配着一套珍珠首饰,立在装潢古雅的堂屋前,分外?的娴雅雍容。她?步态姗姗下了台阶,柔声笑道:“我儿刚走来的样子,把干娘都?看呆了,常年看着这花开花落的,就方才有了感觉,咱家这几棵花树感情就是为我儿走这一趟栽的。”
我甜甜一笑,柔柔地唤了一声干娘,每回听到黎太太呼我儿,都?倍感温馨,早已没了起初的内疚之感,之所以内疚,源于‘我儿’叫法的起因?。群民和?静雅结婚后,两人去了上海,群生?虽在京城,但为了方便办事,在外?寻了房子单过,去年过端午,我来黎家,群生?难得在家陪着吃了顿午饭,黎太太忍不住抱怨,说养老送终还是我比较靠得住,‘我儿’便成了黎太太对我的专有称呼。
我双手搀住黎太太,用?女儿对母亲特有的娇声说道:“干娘,我还想?说呢,远远瞧见您站在这古色古香的飞花庭院里,算是让韵洋见识了何谓江南美人的丰姿呢。”
黎先生?的笑声自堂屋里传来,我调转头,见黎先生?提着青色长袍前摆跨出门槛,便上了台阶,向他问好。黎先生?捋捋胡子,打量一下我和?黎太太,笑呵呵地对黎太太说:“夫人,这就走吧。”
黎太太点头应后,挽起我的胳膊,慈爱地跟我重复了一遍黎先生?的话,我用?微笑作答。
当汽车驶到熟悉而又陌生?的西大街中段,黎太太攥起我的手,我依旧用?微笑作答,只?是笑容多了一点干涩。车前窗的右边,一个高大气?派的宅邸大门遥遥在望,这便是我们的目的地,安府,在我地标里,被抹去了九年的地方。其实,并?非我要未刻意如此,自嫁到蓝家后,在京城时出行从未经过此处,即使?安府地处繁华要道。
瞧着越来越近的府门,还有门前站着乌压压的一群人,我心绪复杂地垂下眼,不一会儿,汽车停下,车门打开,黎先生?先下了车,随即耳畔响起久违的朗声问候。闻声,酸意在鼻腔迅速发酵膨胀,黎太太轻柔地揽揽我的肩,再朝窗外?的人群扬扬脸,我会意地挺直脊背,调整好情绪,和?黎太太携手下了车。经年未见的安太太面容带笑地迎过来,才抚平的波澜再起,黎太太先行半步,牵起安太太的手,亲热地寒暄起来,此时,方不得不佩服父母亲的远虑。
安先生?和?安太太半月前取道上海回国,在我家小住了数日,昨晚抵的京,父亲一周前来信给黎先生?,让二老携我一起拜会安氏夫妇,本还觉得父母亲担心多余,时隔多年,自己已能?从容面对过往,现?在才知,父母亲不是怕我单独见面心生?难堪,而是防人言,亦避免当众情绪失控,被别有用?心的人渲染出去,伤害到我的家庭。
四位长辈热络地聊了一小会儿,黎先生?一句不走了吧,让安先生?的目光投向我,笑曰:“这要看韵洋的本事了。”
安先生?意味深长的话,引来众多的视线,我先给安氏夫妇行了见面礼,含笑回道:“安伯伯,世?道安稳需要大家一起拿出本事来创造,这里的大家,少?不了安伯伯您。”
安先生?扬脸哈哈一笑,“韵洋,这么多年没见,一见就把伯伯将死住,怎么不给伯伯留点儿余地?”
黎先生?捋捋胡须,接过话,“子介老弟悠闲了这么多年,还想?要什么余地?老骥伏枥,正当其时。”
安先生?听了,猛击双掌,“好个正当其时,敏之兄,等会儿听戏头个就上《群英会》。”
安家的洗尘宴,别具一格地设在西边的戏园子里,过去成排的桌椅改成圆桌,十?来张桌子将不大的场地挤得满满的,宾客已坐了七八成,负责递送吃食的下人,时不时得吆喝一声借过。安太太邀我和?黎太太在她?身边作陪,领着我们到了前排右手边的一张桌子,正要绕去空着的位置,一位背对我们身着茄红色旗袍的女子扭过脸,瞧着那张大众熟知的绝伦面孔,我微微欠身,招呼道:“映霞姐好。”
映霞是随安先生?他们一同来京的,背井离乡多年,被誉为影后的她?,此次可谓衣锦荣归,同时,还多带回一人,她?的丈夫,和?我有过交道的蔡探长,现?在是远晋的得力干将,新任上海警备司令,私下是远晋在上海情治系统的负责人。他俩结缘,与我有点关联,渔阳里事件后,我着人了解蔡探长嗜好,以便备礼酬谢,无意得知他是映霞的影迷,顺便告知了来电相询的映霞。映霞是个有恩报恩的爽快人,亲自请客相酬,一来二去,两人偷偷好上了,等到远晋扳倒了二堂兄,便采用?时兴的方式,登报结为夫妇。
映霞起身对安太太说道:“我给韵洋准备了一件谢媒礼,想?乘现?在还没开席,邀她?和?我一块去拿。”
映霞如是说,安太太必是知晓内因?,故没照惯常的礼数,征询我的意见,直接点头应了。
缓步穿行于葱郁古朴的安府内院,健谈的映霞和?不喜冷场的我,不约而同地缄默不语,从映霞轻轻的脚步,从我微扬的双眉,两人都?能?读出此时共有情绪,恍惚。快到映霞的屋子,她?住了脚,理了理被熏风吹起的卷发,道:“当年,我发了暗誓,绝不再上这儿。”
我默默一笑,年少?时都?爱赌咒发誓,一则爱较真,二则是情绪上发泄的好方法,成年后学?会了圆通,内敛,赌咒发誓便难得一用?,用?,常常也是办事的手段。
映霞用?那双摄魂的杏眼看看我,调头瞧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视线随着枝桠间窜来窜去的麻雀轻移,我的思绪也随着麻雀飞舞的轨迹,在过去和?现?在跳跃,葱郁和?飞雪来回转换,依稀间,一个人影一会儿在房门前吻我的手,一会儿向我挥手告别,一会儿牵着我并?肩而行……
耳畔传来一声低喟,“你一定?很讨厌那时的我,我却是很怀念。”
回过神,瞧瞧语带怅然的映霞,眼神已由虚空回归现?实,摄人的波光重又流转,我松松眉头,含笑反问,“这话是不是该我说?我当时可没讨厌你。”
映霞瞪了我片刻,笑出声来,“是,是我讨厌你,苏韵洋这三字当年被我咒了千万次,明明喜欢他,却装得不在意,太假,假透了。”
我笑着连说两声是,过去要辩的孰是孰非,于现?在都?是笑谈,方才的恍惚,也烟消云散掉。
映霞屋子里的陈设还是旧时的样子,进了里屋,映霞搬过一把靠背椅,放到正北边,请我落座。见映霞如此郑重,我配合地端坐下,哪知映霞在我一步之遥处双膝跪下,势要跟我磕头,我忙离座蹲下扶住她?的双肩,连声阻止。映霞抬起头,大大的杏眼蒙上一层雾光,“韵洋,让我磕三个头,你受得起的。”
我紧紧抵住映霞的肩头,道:“映霞姐,你最该感谢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的不屈服,你的勇敢,你的才华,才会有如今凤翔于天的你。”
话音落下,映霞眼里的泪水,如决堤般涌了出来,“可是没有你,我现?在只?会是困于这儿的麻雀,这份恩德,我是怎么都?还不完的。韵洋,你不缺什么,就再成全我一次,让我心安吧。”
映霞那双备受赞誉的眼眸,因?泪水的浸润,格外?的楚楚动人,面对这样的眼睛,真的很难说声不。我暗忖片刻,起身回座,事情有因?有果,映霞需要将旧事画上句号,自己确是最合适之人。
“这个头,是当年躺在这张床上的我欠你的,谢谢你让我鼓起活下去的勇气?。这个头,是当年躺在我家床上的我欠你的,谢谢你给了我开启才华的机会。这个头,是我过去和?现?在欠你的,谢谢当年你在这儿劝导我,让我一直对爱情和?婚姻心存向往,终于修得正果。韵洋,谢谢你!”
映霞磕一个头,说一句谢词,说的动容,听在耳里,我又怎能?不动容?含泪扶起映霞,与她?相拥而泣。这回反是映霞先止住哭,拉我一起坐到床沿,耳语道:“韵洋,领你到这儿,是还有件事儿要对你说,远晋想?和?他那边的政府翻脸,老蔡最近接到密令,预备先拿梦泽他们那些人开刀。远晋同样是我的恩人,我不能?直接卖了他,也不能?让老蔡难办,我知道你有办法通知梦泽,你说出去谁也不会疑到我,你要他暂时别来上海。”
此刻,我的眼里只?有一个神情,震惊。原先以为的翻脸,是远晋脱离南方政府,另立山头,没想?到是削掉政府里的主流势力,自己当头。上海是梦泽他们运动的中心,若要有事,他怎会置身事外??还有群民,静雅,鸿鸣,卉琴……一个个面孔在眼前浮出,纷乱的思绪忽地跳到振兴临行前的情景,难道他早已知晓远晋的意图?群生?那一大段引出的‘利‘和?’害‘,如今看来不是无的放矢,叶儿手里多出的一片叶子,更是他想?通过振兴点醒我。我抬手抚额,眼里一片茫然,蓝家能?从中得到什么利?难道……
“韵洋,你别着急,万一有什么事儿,远晋会看在你家的面子留份情,我的意思是想?让他自个多留点心,少?费些周章。”
其他的友人,或许还能?通融,独梦泽,远晋未必会网开一面,他们的间隙由来已久,且梦泽这两年在上海主搞的工人纠察队更是让他痛恨不已,依着远晋的性子,若梦泽不慎被抓,获释的机会甚是渺茫。当务之急,就是告诉赣清,让他们组织早作准备,这样做不算违背给振兴许下的承诺。
皎月初照,琼瑶落满一轩帘栊,我从噩梦中惊醒,怔了半晌,挪上梦里断掉的双腿,探手摸摸小腿肚,仍是硬硬的,双手合围一下,比白日缩小了些,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午睡睡到现?在,腹内饥鸣连连,我起身拉响绳铃,前两日去饭厅吃饭畏如上虎山,现?在终能?无忧地果腹了。
才只?一周,一件事儿赶着一件事儿发生?在我的周边,先是会凌部队接受南方政府之邀,移师南下,接着是总统电令靖仁,率部北上接手京师内防,紧跟着奉珠的孩子不幸染上天花,一家人搬出了蓝公馆。
比起那些大事,不起眼饮食成了我最头痛的事。秘密留下孩子后,奉珠借口我情绪低落,胃口不好,自己亲自下厨,照着怀叶儿时的医嘱,精心烹调。奉珠放心不下我,本想?让小唐独自照顾生?病的孩子,可奉庆借陈军医的话,说不接触孩子,也得隔上半月才能?回府,只?得随大家一起吃。今天早上,腿开始发肿,我担心再瞒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便向奉庆据实相告,他果然不出所望,暗中处理好我的饮食,并?偷偷从外?面寻来大夫看诊。
不一会儿,房门叩响,我回了声请进,门打开,灯光顷刻间洒落房内,我眯眼看看门口,来人不是暂时照顾我的奉彩,而是奉庆。他快步过来,微弯着身体问候道:“夫人醒啦,夫人叫人想?必是饿了,我已吩咐人去做了。”说完,走到窗边拉上厚帘,再回转到床边,道:“大夫派他的助手来给您打针,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了,夫人要不先把针打了再吃饭?”
振兴走前,在每层楼都?安置了严密的岗哨,并?下令外?来人员必得有我的允许,方可上楼。我让奉庆拿过电话,拨通负责警戒的李队长,让他通知哨兵放行,奉庆放回电话座机,弯弯腰说:“夫人,那我先下去接人,万一碰到不识像的,查出包里的针药,秘密只?怕守不住。”
蓝家戒备虽严,但还没严到搜查来客的份上,我的眼神动了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被小心驶得万年船所替代,哪知这份小心,反而让营造多年的大船一夜倾覆。当面色蜡黄的女护士拿着针管到我的面前,鼻端嗅到一股特殊的香味,我的眼里出现?的是船体上一块块木板碰碰地崩裂……
“看你没有尖叫的份上,让你多活几分钟吧,说说看,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空心针沿着我的颈动脉缓缓滑动,窜入耳膜的话语,形同那根针尖,冰冷尖锐。
“让我死得明白。”到了此时,幕前,幕后,阳谋,阴谋,已拼出了大概,可我不想?死,不想?就这样带着孩子死去,我必须拖延时间,寻找生?机。
“少?跟她?啰嗦,到了阴曹地府自然就明白了。”奉庆的声音同样变成了针尖。
不知美智使?了什么手段,让奉庆肯为她?铤而走险,我恳求起奉庆,“奉管家,您知道我肚子里还有振兴的孩子,您那么疼振兴,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你求他?洋姐姐,你真傻假傻,还是吓傻了?”美智幸灾乐祸地咧嘴笑开。
不知是我恳求的话,还是美智讥讽的笑,刺激了奉庆,他没再沉脸催着杀我,愤愤道出憋了多年的心思,“疼?笑话,在那个狡诈的老东西眼皮子地下做事,不用?点心能?行?老大得宠,趋炎附势的一大帮,老东西疑神疑鬼的,倒不如把心用?在最不得宠的身上,老东西反倒信得过。”
拼图中的一块空缺应声填满,杨家布在蓝家最大的暗桩,竟是奉庆,下药毒我的是他,蓄意谋杀蓝鹏飞和?我的是他,同理,让我怀孕的目的,是为了毁去振兴精心设计的计划。计划……我的胸口隐隐作痛,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奉庆说完,又催起美智。美智的眼珠子在我和?奉庆之间转了一圈,神情颇为诚恳地回道:“您不是说做梦都?想?杀了她?,绝了您家三少?爷的隐患,给二少?爷报仇,解老爷子的心头之恨?这立功的机会还是让给您吧。”
奉庆眼珠子也在我和?美智之间转了一圈,踱步过来,卷起长衫的袖口。眼看难逃大劫,我的情绪反倒镇定?下来,大脑飞速估算,发觉了一个疑点,就是我没有感到美智的杀意,不然她?不会一拖再拖,她?打的什么算盘尚不清楚,但奉庆能?在蓝家卧底多年,躲过那麽多锐利的眼睛,心机不会差,此时该做的就是分化他们。“奉管家,您就不怕她?过河拆桥?只?怕今晚您也出不了蓝家。”
奉庆呵呵一笑,将右臂的袖口撩得更高些,“这个就不劳夫人费心,您还是安心的上路吧。”奉庆说着要接过针管,刹那后,一声闷哼,奉庆抽搐着倒在我的床边。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大脑一时没能?转过弯,错过了一个稍瞬即逝的逃生?机会,等反应过来,针尖重又抵上我的颈部。一想?到针头上沾染的血腥,空空的胃部酸水翻涌,我忍着不适,徐徐问道:“美智小姐想?要和?我谈些什么?”
美智咯咯一笑,“洋姐姐总没让我失望过,不像你家的管家,原以为有多行,还是个蠢货,想?嫁祸给我,哼。”
我耐着性子,虚与委蛇地自嘲道:“我这样子,也没让你失望?”
美智摇头嗯嗯一声,翻动左手指,“要是我身边所有人,有意的,无意的,好意的,恶意的,统统凑上来,对了,还要加上老天爷,换我呀,也只?有干瞪眼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