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则潋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说:“你既好了,我也便放心了。”说罢,就慢慢走出了院子。
刚出院门拐了一个弯,江则潋就一把扶住墙,弓身呕出一口血来。她望着黑色袖口一片湿润的暗色,神色晦暗凝重。她果然还是在交战中受了内伤。江则潋重新支起身子,往自己院落走去。
她进了后院,褪去衣衫,泡进池水里开始打坐。淡紫色的气雾从周身飘起,逐渐将她整个笼住,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大团紫色飘在水面上,映得清澈的水都泛着紫色的波纹。
这其实是她从那本典籍上看来的疗伤方法,也是第一次实践,心里有些没底。正不安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忽然从心口席卷到四肢百骸,几乎让她稳不住身体,不得不抓住池沿喷出一口浊血来。冷汗布满额头,她颤抖着身子,缓了好一会儿痛感才消失。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瘫软在池边。
难道是方法有误?江则潋皱眉探了探自己的心口,却发现它正在迅速愈合,朦胧紫光之后,是通体舒畅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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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们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竞技大会自然是不了了之。
江则潋跟傅承钰开玩笑:“不比也好,否则万一你输了为师可要不高兴了。”傅承钰只是扯了扯嘴角。
白云苍狗,一切又重新步上正轨。傅承钰继续跟着江则潋学习弓箭,时光就在日升月沉中悄悄滑走。
某一天,江则潋看傅承钰进步实在是快,给他测了测,问他:“你今年多大?”
傅承钰不明所以:“二十五。”在仙界,即使是凡骨,人的成长、衰老速度也都会大大减缓,越后面越慢,所以傅承钰看起来并不像凡间二十五岁的男子那般成熟,正因为这样他还不太愿意说出年龄。
江则潋的目光幽深起来:“你若是更加努力,便有希望在三十岁时修成仙骨。”
傅承钰问:“一般人是多大修成仙骨?”
江则潋想了想:“若是资质尚可,四十五的样子吧。”
傅承钰接着问:“那您呢?”
“三十九。”
傅承钰吃了一惊:“您都是三十九岁,为何我却能……”
“为师说你能,你就能。”江则潋温和又坚决地说,“在此之前,最多就是三十五岁。为师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傅承钰觉得忽然有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肩头。他心里没有把握,又不愿拂了她的意,只好转移话题:“那一定是位很了不起的前辈吧,是我们宗的么?”
江则潋定定地看着他,唇角牵着一抹凉凉的笑:“不是,他曾是焱巽门的。”
傅承钰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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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漂满池塘,水光潋滟。
池边石头上坐了个玲珑女子,正望着水上两只嬉戏的水鸟,手里摩挲着一枚小小花签。远处走来一名男子,在她旁边坐下:“薛师妹,找我什么事?”
薛袖握住花签,将手笼进袖子里,说:“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么?”她侧头看了一眼他,“你是不是烦我了?”
“没有没有,师妹千万不要乱想。”万锦良慌忙摆摆手,“我,我就那么一问,没有其他意思。”
“我听说你修为进了一阶,恭喜你。茂黎真人一定更器重你了吧。”
万锦良笑了笑,道:“师父近来的确比较关注我,前两天还派我还下界去办了趟差事,除掉了南冥那只作乱的大鹏。”
薛袖叹了一口气,说:“鲲修炼成鹏不易,就这么除掉它,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难不成还是别人逼它作乱不成,那是它咎由自取啊。”万锦良莫名道,“难道你是在替它惋惜?”
“不,但总会有挂念它的同类吧……毕竟它们也许曾有过亲密的关系……”
万锦良愈发茫然:“师妹,为何你今日说的东西都怪怪的……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在害怕,害怕你下了一趟界会遇见什么不该遇见的人……从前我还能把你从褫仙崖叫回来,我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挽留住你的心意……我希望这一切其实是我庸人自扰,你其实什么问题也没有,但怕就怕是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薛袖闭上眼,说:“师兄,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很想你。”
万锦良有些腼腆地笑,轻声说:“我也是。”
“那你抱抱我,师兄,你抱抱我。”
风乍起,吹皱绿水,长条摇曳,惊飞了黛色的水鸟。
万锦良看着薛袖,慢慢靠过去,轻轻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