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钰跟着来了,她的计划只能打乱重来。江则潋暗叹一口气,摸了摸琉鸢的脖子,道:“下去吧。”
傅承钰睁开眼,沉默着看着琉鸢缓缓降落在一处雪地上。
白茫茫的雪原,一眼望不到边,那大片白色反射的光几乎让人的双眼承受不住。
江则潋说:“跟我来。”
傅承钰便跟着她走,琉鸢踩在雪上也拖拖踏踏蹒跚地走着。
风烟俱净。好一片干净大地。
江则潋行至一处雪洞前,抬手一抹,凭空漾起一圈涟漪,她一抬脚,身子便没入其中不见。傅承钰和琉鸢随之进入。
“这是我从前开在这里的虚境。”
虚境就是指人凭法力开辟出的一个空间,非缔造者同意不得进入。
江则潋的虚境中有一方小小庭院,庭院外是一片干草地,落了零星白雪,庭院内杂植树木,只是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荒败。傅承钰走进去,伸手碰了碰一株枯木,结果它“咔”地一声就断了。
傅承钰:“……”
江则潋定定地看着那截枯木,半晌道:“无妨,是我太久没来照料,这才死了许多。”
琉鸢过去啄了啄,然后嫌弃地离开。
江则潋:“……”
她捋了捋散发:“我先去收拾屋子了,你自己看着办。”然后开门进了一间屋子。
傅承钰将那截枯木埋回土里,随即将掌心生的一股绿光按向大地。仿佛春回人间,院中颓败之景一扫而空,芳草树木渐渐抬头,生出星星点点的绿意来。
他挡住刨地的琉鸢:“别乱动,师父要生气的。”
琉鸢哼唧一声,不甘心地掉头走出院子,去外面找东西吃了。
傅承钰望了江则潋紧闭的房门一眼,然后找了隔壁一间屋子推门进去。
中午的时候江则潋从屋里出来,不知是睡了一觉还是洗了个澡,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换了一身简单的素袍,头发在脖子后面随意绑了绑。
她在院子里喊:“承钰,琉鸢呢?”
傅承钰推门出来,环顾四周:“不知道。”
“罢了罢了,不带它正好。”江则潋笑笑,“跟为师去狩猎么?”
狩猎?这虚境之外除了雪还是雪,哪来的猎物?
傅承钰说:“去。”
江则潋便带着傅承钰出了虚境,顿时眼前铺开茫茫雪景,雪花落得比先前更快了。
“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耳畔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清。
江则潋屏息凝神,在一块覆满白雪的岩石后顿住脚步。她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然后侧耳谛听着什么。傅承钰站在她旁边,本能地伏低了身子,将身形藏在岩石后。
“有东西。”
傅承钰抬眼望去,就看见雪原之上忽然涌起暴风,搅动大雪声势浩大地席卷而来。
傅承钰下意识撑开屏障,将江则潋护在身后。雪怪张牙舞爪冲破屏障过来,张开空洞的大口就要吞二人入腹,傅承钰持弓正要射箭,忽觉脖颈一痛,困意汹涌而上,他晃了晃,终是没能抵挡得住,长弓湮灭,他昏沉倒地。
江则潋抱住他的身子,将他拖到岩石阵的深处去,对着仍张着大口的雪怪说:“趴下。”
雪怪迅速摊成了一片雪。
“好好护着他。”江则潋说。
雪地中冒出一个头状雪堆,点了点,又重新变成散雪。
江则潋靠近傅承钰,轻声道:“你一定要跟来,我没有办法。我如果突然不见,你又一定会来寻我。我只能这样了。我不能被人发现。”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对不起,承钰,对不起。”
她飞身而起,身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傅承钰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僵冷的。
他从厚厚雪堆里爬出来,四下环顾,双拳缓缓握紧。他凭着强大的心智在昏沉中奋力挣脱桎梏,终于苏醒,看到的却是连脚印都没有的空荡荡雪地。
是师父遭遇了不测,还是……自己又被师父抛弃了?
傅承钰幻化出长弓,足尖点地而起,冷不防却被一股大力一拽,又硬生生跌了回去。他愕然低头,看见紧抓着自己的一只雪手。他用力一挣,雪沫横飞,再度起身时,就看见面前雪堆逐渐化成一个巨人形状。
傅承钰一箭射出,洞穿雪怪胸口,可雪怪纹丝不动,也不攻击他,也不让开。那一箭射穿的孔洞由新的雪重新填补了上去。
傅承钰明白了。他再怎么跟雪怪动手,都无法消灭它。只要这里还有源源不断的雪,雪怪就不会被打败。他皱眉,斜身掠出,雪怪立刻挡在了他面前。
仍是不攻击。
傅承钰想了想,试探性地又朝它各个部位射箭,但雪怪始终只是默默填补着伤口,从不反抗,见着他要跑了,才赶着来阻拦。
——还能是什么?傅承钰苦涩得几乎要笑出来。这分明是江则潋专门设给他的。
从开始的消除记忆,到引他出来狩猎,他一次次地相信她,她却一次次地想摆脱他。
傅承钰正欲与雪怪动手,却看见雪怪宽阔的肩膀突然垮下,整个人都慢慢瘫下去。它似是不甘心地挥舞了两下胳膊,随即自动分崩离析成雪沫,一缕灵气从中逸出,往一个方向飘去。
傅承钰愣了一下,立即追了过去。
那缕灵气飘得越来越快,傅承钰忍着刀割般的寒风紧随其后,也不知是追了多久,他也无从判断。
总之最后傅承钰是来到了一处巨大冰湖前。冰湖周围灵气缭绕,傅承钰追随的那缕灵气没入其中,再寻不到。
冰湖上空站着一个人。
白色的衣袍被风鼓动得猎猎,原本绑好的头发不知为何松了,一头青丝便这么飘荡在空中。她闭着眼,双臂展开,口唇微张,那些灵气便不断入她口中。
江则潋……在吸灵。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震惊与恐惧。吸灵吸的是低微生命身上的灵气,相当于踩着幼弱生命的尸骨上位,所以一直被名门正派所不齿。
江则潋虽然追求强大的力量,可也不会用这么下三滥掉身份的方法。
冰湖上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