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绍一般六点多夜跑,八点多才回家,今天周六却提前把老贺叫来公司待命,老贺还挺惊讶。
许永绍上了车,一时也没说去哪儿,西装革履地靠后座假寐。老贺没吱声,许永绍说开点音乐,老贺便播放许永绍常听的冷爵士。
冷爵士调子又慢又长,像威士忌缓缓揉入杏仁酒,调出杯馥郁芳香的教父鸡尾,醇得醉人。许永绍听完两首,指尖搭膝盖敲了敲:“没有别的了吗?”
老贺说:“您知道我音乐造诣不高,这…平日里最爱的是凤凰传奇和筷子兄弟,最高雅也就听听龙的传人陶冶爱国情操,您要不…”
“有管风琴乐吗?”
“什么?管风琴是什么?”
许永绍今日耐心极好,解释到位:“就那种,一响起来像入了教堂,仿佛不做礼拜对不起上帝的宗教乐。”
老贺说:“我这没有西方宗教,东方的倒挺多,您要不试试佛教大悲咒?”许永绍睁眼,直勾勾盯他半晌,老贺嗫嚅着,“要、要不…道教正气歌?”
许永绍坐直身子:“算了,你把音乐关了吧,吵得我头疼。”
老贺赶紧关音响,瞥着眼试探问:“许先生今日怎么突然想听宗教乐了?要不我给您下载些?”
许永绍手肘落窗框支楞脑袋,眼睛望窗外:“去除杂念,陶冶情操。”
老贺想,这每天.朝九晚五的能有什么杂念可除,还得听宗教乐洗涤心灵?他看了看许永绍略显疲惫的脸:“那…许先生打算去哪儿吃饭?”
许永绍转回视线:“五丰路吧。”
“哪家店?”
“看看再说。”
老贺连连应声,突然想起他弟弟带他去过的几家餐馆:“五丰路那边大学生多,我以前吃过几家店,有家叫什么饿死特的地中海风餐厅不错,哦还有家叫什么莲的中式餐馆,那环境真叫个高大上,就在山大西校门对面…”
许永绍沉沉“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老贺也不敢再多嘴推荐,沉默地发动引擎。
十一月的天容易黑,黑了就容易起雾,起雾就泛凉。老贺感觉后脖子冷飕飕的,从后视镜一瞧,许永绍不知何时开了窗往外望,拇指长的短发被风刮成一丛丛的麦茬儿。
老贺开车前灯,山城的马路就是山路,动不动就爬陡坡冲长坡,风嗖呦嗖呦往里灌,许永绍也不在意,仿佛真有什么杂念需要被风刮跑。
五丰路挺长挺窄,老巷子多学生多红绿灯也多,车速像蚂蚁爬坡。经过第三个十字路口时,店面少行人也变稀疏,许永绍突然开口:“开慢点靠边停。”
“啊?”
“快点。”
老贺赶紧往旁靠,踩刹车慢慢减速。樟树林掩映巷口,路灯的黄光被树影遮蔽,雾气杂糅其中,竟有些仙境韵味。
仙境渐渐浮入人影,飘飘忽忽一抹瘦黑,随靠近而逐渐清晰。白皙的脸细长的眉,眼睛似墨点,仿佛宣纸晕开的身形轮廓,杵在车前瞪大眼睛。
老贺也瞪眼睛。
这姑娘怎么这么面熟啊?
*
康颜从震惊中回神,掉头就走,没两步听见男人扬声:“躲什么?”
还能躲什么?躲他捉摸不透的行为,躲他晦暗不明的目光。许永绍一出现,康颜就觉得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包裹,若不赶紧逃,必然栽倒。
许永绍继续说:“上来。”
康颜背对着他缩头缩脑,蓦地转身,垮下肩膀哼笑一声:“我为什么听你的?”
许永绍笔挺的上身岿然不动,只视线轻轻扫来:“康颜欠许永绍6850。”
康颜没想到他会提这件事,呆在原地没动静,好半天才说:”我说过会还,欠条也算数,前些日子不是…还了一部分吗?“
许永绍说:“如果我现在让你还呢?”
康颜皱眉,却也理亏,踌躇着靠近一点:“许先生并不差那些钱对不对?为什么要让我现在还?”她低头,“我的意思并不是不还,而是能否请您宽限点时间?”
许永绍抬眼看她。康颜低眉顺眼,睫毛轻轻覆着,投下的黑影微微颤抖。许永绍伸手往窗框敲两声:“所以我让你上车。”
康颜双手垂在身侧,想握拳,最终没握紧,犹犹豫豫地抬手去拉车门,拉了半天又是纹丝不动,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康颜退半步:“许先生想耍我玩没关系,但不要一件事玩两次,玩多了就不好玩了。”
许永绍难得笑出声,抬下颌示意老贺,老贺对自家老板也是摸不懂,幸好手脚算麻利。康颜听见车门锁“啪”一声,再次拉开车门,压裙子坐进去。
还没坐稳,男人的气息压来,她被大手摁住后脑猛然抵近,她别过脸,伸双手抵他的胸.膛抗拒,谁知许永绍只是将鼻尖埋入发间深嗅。
康颜不敢动弹,手掌触摸着男人凉滑的衬衫,等许永绍再近一些,她的手抵得更紧,掌中是男人的心跳与体温,结实而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