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照片里只拍到一堆藤蔓搅成的树干,没拍到任何一片树叶,我也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品种。”博学如宋睿竟也被难住了。
梵伽罗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末了又将它调上手机屏幕,合在掌心感应。他的表情始终是沉静的,但额头和鼻尖却冒出很多细汗。看得出来,他很吃力。
孟仲还是头一次在梵老师脸上看见这种一筹莫展、无能为力的表情,心里的恐慌简直在无限生长。如果连梵老师都对付不了这棵树,那他们这些普通人又该怎么办?
对了,听说梵老师的师父也来了,还与阎部长约定,会圆满解决这件事。梵老师的师父,实力应该更强大吧?他能解决这棵妖树吗?
孟仲刚想到这里,耳边就传来了梵老师疲惫的声音:“这棵树,即便是我师父那样的半神,也拿它毫无办法。”
“什么?”孟仲嗓子发堵。
宋睿却只是静静听着。
“祭出玄门所有高手也只是白白送死。”梵伽罗补充一句。
孟仲嗓子干得连自己都觉得刺耳:“你对付不了它,你师父也对付不了它,整个玄门都对付不了它,那我们这些普通人该怎么办?主动送上门去给它当肥料?”
“谁说我对付不了它?”梵伽罗放下手机,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之前不还告诉阎部长,说你没有把握吗?你刚才也说,就连你师父都不是这棵树的对手。”
“我师父对付不了,不代表我也对付不了。”梵伽罗用细长的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我已经知道它的真身是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怕是没有人能对付得了它。”
“真的吗?它的真身……”孟仲眼里爆发出火热的亮光,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道贯彻云霄的撼雷打断了。
那滚滚的雷声像一条巨龙在空中咆哮,引得天上地下全都跟着颤动。孟仲抬头四顾,满脸惊疑。眼下可是冷冬,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雷?
梵伽罗侧耳聆听片刻,肯定道:“是我师父,看来他已经找到那棵树了。”
“你别告诉我这雷是你师父打的!”孟仲一惊一乍地说道。
“他道号玄诚子,又名雷霆真君。”梵伽罗只简单解释一句就直勾勾地看向宋睿,问道:“你知道我准备做些什么吧?你有没有意见?”
宋睿摘掉金丝眼镜擦拭,好半晌没说话。
梵伽罗静静看着他,耐心十足地等待。不经过共同的商议,他不会擅自去做危险的事,这样的默契不知是何时形成的。
宋睿戴上金丝眼镜,淡声道:“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止,但你要带上我。我现在去接洋洋,把他送去温暖那儿,然后我们就出发。”
“好。”梵伽罗拿起一件厚外套递过去:“穿上吧,那里会很冷。”
宋睿穿上外套,拿出车钥匙,跨步便走。
听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的孟仲立刻追出去,连连喊道:“喂喂喂,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去解决那棵妖树。”梵伽罗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们知道它在哪儿?”孟仲愣了愣,然后飞快挤上车,急切道:“带上我,我也要去!”完了掏出手机给阎部长打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
阎部长立刻派遣了一支特种兵部队,让孟仲带过去。
许艺洋早已经习惯了大哥哥的忙碌,见他和宋博士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便主动说道:“我要去暖暖姐姐那里。”
他没有一句抱怨,却令梵伽罗更感愧疚。他似乎给不了这个孩子安定的生活。
宋温暖的家到了,梵伽罗抱着许艺洋下车,又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慎重说道:“洋洋,还记得哥哥对你的叮嘱吗?”
许艺洋看着他漆黑的双眼,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眼眶顿时泛上一片潮红,“记,记得。”他刚张开口,嗓音就带上了抽噎:“哥哥,你又要去做正确的事了,对吗?”
“对。”梵伽罗半蹲在他身前,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眉心,轻柔低语:“记住现在这一刻,记住这份感觉,哥哥愿把世上最好的给你。如果我没能回来,你就去老宅的地下室,在那里,哥哥依然是在的,哥哥永远会保护你。”
许艺洋被一股温暖至极的气流包裹,这气流仿佛要托着他,将他带往天上,令他忘却一切悲伤,只记住快乐。巨大的不舍和难过,竟在这抚慰中慢慢平复,最终变成了全然的支持和一往无前的勇敢。
“哥哥你去,洋洋不会拖你后腿。”许艺洋同样把自己的双手搭在哥哥肩膀,与他头碰头,连成了一座拱桥。
梵伽罗勾唇笑了,没能救下这孩子曾经是他最为后悔的事,但违背法则令孩子死而复生,却又是他最不后悔的事。两人进行了一场男子汉的交流,最终都变得更豁达,更坚毅。
宋温暖正好在这个时候跑下楼来开门,乐呵呵地把许艺洋牵进自己家,又不耐烦地冲堂哥和梵老师甩手,示意他们快点走。如果她知道他们准备去干什么,恐怕就不会是这副毫不留恋的模样。
梵伽罗和宋睿久久凝视着二楼亮起的灯盏,脸上没有表情,两只手却握在一起。
孟仲不敢打扰他们,因为他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染上了一种生离死别的不舍,令他的鼻头和眼眶也跟着发酸。这次一去,天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然而他们若是不去,又有谁能去?
这个世界总要依靠某些人去拯救。有的人合该一生平淡却也幸福快乐;有的人能力非凡,理当承担更多重任。社会和国家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运转的,所以人类才一直存续到了现在。
“我们出发吧?”孟仲给队员们发了一个集结的指令。
“先等等,我编辑一条私信。”宋睿转头去问梵伽罗:“三天时间够吗?”
“够了。”梵伽罗点头道:“如果三天之后我们还没回来,你就让温暖把洋洋带回老宅,送进地下室。他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太久。以后洋洋就麻烦温暖多照顾。我的遗嘱在二楼书房的保险箱,密码是你的生日。”
“好巧,我的遗嘱在三楼书房的保险箱,密码也是你的生日。”宋睿轻声笑了。
两人均未多言,却深刻地明白了彼此。原来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奔赴死亡的准备,也已经为唯一在乎的人安排好了后路。
听到这里,孟仲总算是明白了,这两个人此去是做好了永远回不来的准备,所以他们把遗言留在微博信箱里,设置好了定时发送的时间。他们甚至连遗嘱都准备好了,只因他们知道,在与黑暗做斗争的时候,自己随时随地都会丧命。
所谓的一腔孤勇、悍不畏死,与这简短而又平淡的几句对话相较,竟显得如此苍白。
孟仲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与此同时,梵伽罗撤去了丹田内的空间,让那早就被禁锢地几欲发疯的藤蔓破腹而出。
被鲜血溅了满脸的孟仲当场吓傻了,而宋睿则是隐忍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