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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1 / 2)


探花姓张名远游,出身贫苦,从名字可知父母对其所托厚望,可惜不等儿子成龙成凤衣锦归乡便早早去了。张远游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孤身一人从苦寒凉州历千难万险跋涉至都中,潜心备考,三次落第,终于在今年高中。

他的信息和经历都不难打听,寻常就住在都中城西的东离街上,靠代写书信为生,偶尔会有给大户人家私塾代课的机会,日子过得艰难,所有积蓄都用来付房租和买文房四宝了。或许是自小便得乡邻相助,所以他很懂和街坊四邻的相处之道,提起他几乎都是交口称赞,可谓贤名远播。

“没有疑点?”谢斩若有所思。

“口碑无懈可击。”纪连翘走街串巷唠了近两个时辰,上了如故楼,拎起茶壶就往嘴里灌,“渴死我了。”

二人现在坐着的正是如故楼临街的二楼雅座。昨晚在这儿时两人还上演着“一见如故”“兄友弟恭”外加“偷天换日”的戏码,没想到今天彻底换了个剧本。

纪连翘看着楼下的东离街,临近中午,这条街还未从沉睡中苏醒,只有零星的几个商贩在叫卖东西,拎着恭桶的下人恹恹地从后院小巷出门,将这一晚上灯红酒绿的秽物搬运上车。车夫驾车驶远,掌了铁的马蹄哒哒,在空旷的石板街上寂寞地回响着。

在生活在城中的人看来,夜晚的东离大街热闹诱人,像个浓妆艳抹的婊\子,但到了白天,也不过是个卸了妆后令人生厌的黄脸婆罢了。

“你昨天在这儿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纪连翘回忆起谢斩那貌似温和敦厚的举止言谈,有点想笑——行啊,影帝。

“彼此。”谢斩领了他的赞美,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

“你为什么觉得应该先调查张远游?只是因为他失踪了吗?”纪连翘回忆案情,“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仇家报复,为什么不从朱家人身上开始查起?”

谢斩双眼注视着窗外,只是稍微分了一点神给纪连翘:“因为你说的这个方向有官府在查。”

“……”因为过于理所当然,让纪连翘觉得自己好像很白痴。正待追问,却见谢斩眼神一动,似是看到了什么。

以纪连翘对此人短暂有限却足够深刻的了解,谢斩其人,绝不会做什么多余的没有意义的表情。

“怎么?”他条件反射地顺着谢斩的目光看过去。

毫无生气的街上,当红妓\院添香楼的一楼大门紧闭,层层红罗软帐将临街窗户和走廊遮挡得严严实实,后院的一扇小门却开着。谢斩看着的,正是这个方向。纪连翘不明就里,跟着看了会儿,看见一个显然是宿醉刚醒的姐儿,扶着半乱的头发,迈着虚浮的步伐疾走,身影隐没在了层层的屋檐瓦块之下。

“?”

“她扶着头发走路的样子,很眼熟。”谢斩冷淡道。

“……”纪连翘立刻便想暴起打人。怎么,活了二十多年突然拥有了一头瀑布般长发的青年因为缺少教学和经验而手残,很丢脸吗?!

一丝笑意从谢斩唇边仓促勾过。

“这是第二个。妓\院管得严,卖了身的一般不得与人私通往来。”

纪连翘仍不明白,心里只想,你怎么对妓\院这么了解?

“自己看。”谢斩再不出声。

刚才被瓦檐遮挡的姐儿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她一路贴着墙小跑,看着像是赶时间。

纪连翘心思一动。

这后头一带住的都是破落户和外乡人,屋舍既破且旧,像是东离街咯吱窝底下的一个烂疮。这姐儿大早上的冒着风险,妆也不化,头发也不搞,放着回笼觉不睡,跑到贫民窟去,干什么?见情人?不是,见情人不能够是这幅德性。

“她去见熟人,但跟那个熟人又没有什么暧昧。同时这件事很急,只能卡着早上这点时间来偷偷做。”

纪连翘点点头,认同了谢斩难得的一句长话。只不过——“这和张远游有什么关系?”

他刚问完,就看到那姐儿拐弯之后闪身进了一扇小门之中。破落的砖墙上,一根竹竿斜插着,写着“书信”二字的红色幌子在微风中鼓荡。

“张远游替人代写书信为生,居然没有饿死,还买得起书看得起病,说明生意不差。他从不去城中摆摊,只在这一带活动,你觉得,他的常客应该是谁?”

“……妓\女?”

“去问问。”谢斩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黑色的衣摆很快消失在拐角。

纪连翘定了定神,快步跟上。

这一片城建乱七八糟,破土烂瓦一堆连着一堆,官道年久失修,私人违法扩建寸土必争,以至于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官方规划——纵使如此,谢斩依然跟装了雷达似的,带着纪连翘闪身绕过几个巷口,便找到了刚才那妓\女姐儿进去的小门。

“你怎么这么熟门熟路?”纪连翘匪夷所思,怎么,他们修仙习武的连带着认路都特别厉害?

谢斩没理他,自顾自推开了门。

这是一座典型的大杂烩四合院,不大的院子里晒满了打着补丁的衣服和床单,几间厢房用破草席隔开。东厢房前,一个青年人手执毛笔,正低头写字。

“两、两位公子,是要写信还是看信?”虽然这两人看上去都不像是白丁,但年轻人仍放下了笔,站起身来相迎。

谢斩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坐下,黑布缠裹的长剑被重重按在桌上,惊得书生抖了一抖。

“在这里写信多久了?”

谢斩开门见山,纪连翘抱柱流泪。行,不亏是你谢斩。这要能问出什么实话他纪连翘出门就跳东离河!

“记、记不清了……”书生小声嗫嚅,手指不住捻着粗布袍子。

纪连翘咳嗽一声,一手搭在谢斩肩头,愣是用巧劲把内心的咆哮给传递了出去——

你!别!说!话!

书生看向这个笑得很好看的年轻人。年轻人腰间的招文袋微弱地赢取了他的好感。

“你不要紧张,我们既不写信也不看信,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一听找人,书生更紧张了。这里治安颇乱,每天都有闲杂人等进出,指不定谁身上就背着什么人命要案。

纪连翘看出他的紧张,笑着抵唇咳了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罢冲谢斩斜瞄一眼,很不好意思道,“这是我们家公子,他……”谢斩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接着便果然听到纪连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放低了声音轻佻地凑近了书生耳语,“他喜欢这儿一位姑娘——”

“可是那姑娘不知怎么,也不知是厌倦了我们公子的冷心冷面,还是出了什么事,突然就不回信啦。”纪连翘摇了摇头,一副“此事一言难尽”的模样。

“……”

书生:原来如此?

谢斩:放你狗屁!

“那、那位姑娘姓甚名谁?”

“你坐,先坐。”纪连翘反客为主,拉过椅子,三人沿着桌角围作一团坐下。

“姑娘名叫晴雯。”纪连翘欺负这儿没人看过红楼,漫天胡诌,“想今年元月十五,城隍庙前,佳人初见,两条红线牵出一段……”

谢斩按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佳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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