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珩微一夜难眠,鸯刀塞枕头底下也不是,挂床头也不是,最后索性抱在了怀里。黑暗里眼睛还时不时瞄向外室,就怕陆璟蕴半夜破门而入,强行抢了她的鸯刀。
陆刺猬应该不会如此卑鄙无耻罢?可他都挖门墙了再卑鄙一点又如何?……
翌日,步珩微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了饭堂,“念筠,晚上摆家宴,书请柬一封邀请隔壁那厮。”
“姐姐……”步念筠一口饭噎在嘴里,呛得险些流眼泪,“你……请那个黑心台主作什么?”
步珩微轻拍她的后背,无奈叹声道:“纵然他一贯黑心,但他总归救了我的命,我们也该表一下谢意。”
步念筠撅了撅嘴,满心的不情愿。步珩微却早已泛起别的心思,她其实是想与那个喜怒无常的人商量下,可否把穿墙之门给堵上。
光天化日之下开门墙,这行径与私闯民宅又有何异?
不能来硬的就来软的罢,“念筠,从树下挖出几坛好酒来,一定要浓郁醇香的那种。”
“要在里面撒点泻药?”
“啊!不不!”
“那是要加点砒石?”念筠眨着大眼睛很认真的问道。
“虽然我也很想,但……”步珩微拍着她的小脑袋柔声回道:“谋害三品命官是要诛全族的。”
晚上,不仅陆璟蕴受邀而至,李绥也如约而来,声称催债。步珩微一时无法接受,甥舅二人坐在一起,把房顶给掀了还好说,若是殃及自家人受罪可如何是好?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落座前,李绥附在步珩微的耳边小声安慰着,晶亮的眼眸里杀气腾腾。
不远处,陆璟蕴如惯常的冷眼瞥人,睃了他二人一眼,步珩微登时一个激愣,莫名的心虚起来,对着李绥长袖一揖,“李兄,请上座。”
陆璟蕴左上位,与李绥对坐,周遭气压瞬时降至寒冰之下。步珩微作为主家处于正中,对着两侧标示性的微微一笑,笑容下却有一种两面受敌的艰涩。
各式菜肴陆续端上,步珩微道了声请,陆璟蕴依旧寡着一张脸,李绥则黑着一张脸。饭香萦绕,她却只闻到了战火硝烟之味,念筠奉上醇香浓郁的灵溪酒后,便轻轻坐在了李绥旁侧的桌案后。
步珩微执酒起身,对着陆璟蕴微一揖礼,“下官敬陆台主一杯,以谢救命之恩。”
陆璟蕴只扫了眼酒杯,并未端起。步珩微觉得这人好生不受待见,话语里不免有些生气,“陆台主是怕下官在酒里放了砒石吗?”
说罢,她便执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翻手将空杯底对着陆璟蕴展示了番,“陆台主还有何不放心?”
“我从不饮酒。”声音淡淡,将步珩微噎在了当场。
对面的李绥自灌了一口酒,啧声接话道:“那可不,一沾酒就跟个废人一样,又哭又笑,抱着别人的刀剑死不撒手,敢抢他就敢砍你。”
“这……”步珩微不知如何接话,气氛更加尴尬,陆璟蕴却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般,只垂眸夹着菜,更是无视了李绥针尖似的揶揄。
“那,陆台主请自便。”步珩微扭着脖颈别过了脸去,想笑又不敢笑,硬生生用酒憋了回去。冰雕的阎王脸,这种俯视众人高高在上如神祗般的存在,又哭又笑起来是怎样一种场景?东倒西歪的砍人又是怎样一种场景?想想都觉得好笑……
“珩微大人小心憋岔了气。”陆璟蕴搁下手中的银箸,看也没看她,只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口茶。
随着袭来的凉飕飕冷意,步珩微立马坐直了身体,这厮头顶上也长眼睛了吗?
“陆台主请尝尝这醴鱼臆,我们越州人的做法可与皇城不同,或许您会喜欢。”念筠开口打破了僵冷的局面,声音纤细绵软,“家兄于御史台任职数年,依旧有诸多不足之处,还望陆台主以后多加照顾。”
“确实有诸多不足之处。”陆璟蕴紧接着话头,丝毫不顾念筠说的仅是谦虚之词,步珩微在上首侧了侧眸,极度悔恨自己当时为何阻止了念筠投泻药。
“家兄其实也算是这一辈里的翘楚,陆台主或许不知,家兄十六岁时,便是钦点状元郎,宫花帽翅,跨马游街,万人空巷,争看他的风采……”念筠缓缓叙说着,既无夸张也无自卑,完全似是在讲述别人家的事情,旁侧李绥的视线却渐渐胶在了步珩微的面庞之上,无法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