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僧值已敲门端着热腾腾的饭菜送了进来,步珩微随意地坐在修言旁侧,打眼瞅着那些素菜,挑眉笑道:“静儿,没想到你面子还挺大,我来过这许多年,从没见着谁能吃上修言知藏的饭。”
“诶?真的吗?”静儿闪着晶亮亮的眼珠,小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愉悦,“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嗯。”步珩微抿嘴笑着,本想再打趣修言几句,却见修言合上了经书,抬眸望着她,“步施主若是饿了,也可以让僧值再去取些饭菜来。”
静儿一听又撅了嘴,步珩微忙摆手,眼含笑意,“步某可不能与小姑娘抢饭啊。”
‘抢’字的音调着重被拉长了,好似抢的不是饭,倒像是人,被她这般连话语带表情的一番揶揄,静儿有些面红,忙低了头去吃饭,小眼神还是时不时地往修言方向偷瞄。步珩微自是瞧出了静儿再明显不过的小女儿情态,她便随意抽了本经书,佯装问经,从旁侧细细观察着修言的反应,修言似是感受不到那越来越频繁的偷瞄。
步珩微掩着唇角,低声笑道:“本以为你是万年空巢老仙,没承想倒随了世人沾染上了花香。”
修言依旧盯着那本经书,淡淡回道:“本以为步施主从不问外事,没承想倒随了管事者的心性。”
“哎!”竟然说自己多管闲事!步珩微还想趁此机会多讥诮他几句,那厢静儿却插了话进来,“修言,你最喜欢什么花?”
修言略抬了抬眸,显是没有意识到她会问如此的问题,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答道:“合欢花。”
合欢花?步珩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修言知藏乃处于红尘之外,怎么会衷情于合欢花?”
“红尘之外怎么就不能喜欢合欢花了,那步中丞最喜欢什么花?”静儿端着茶水,一脸好奇地等着步珩微的回答。
步珩微回味那三个字回味了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同样的三个字,“合欢花。”
“步中丞你怎么能跟修言喜欢一样的花呢?”静儿又不情愿的嘟起了嘴,修言终于完全抬起了眼眸,清瘦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但步珩微能感受到他同样的震惊,天下间喜欢合欢花的多了去了,或许只是巧合罢。
步珩微张口想问修言,红唇翕合了下,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偏头转向静儿,安抚性的笑问道:“那静儿最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蜀葵花。”静儿昂着下巴,小脸上满溢着骄傲,“就是那种最常见的蜀葵花,又名一丈红。有一年,我患了魇症,六哥每日清晨都会采蜀葵花放在我的床头,我从没有觉得原来还有花能开得如此灿烂瑰丽。”
“蜀葵花?”修言少有的重复了句,眉头蹙了又蹙,清明的眼眸里似是有暗云席卷笼罩,愈发看不出那万千的情绪。
步珩微发觉了修言微变的面色,有些好奇,“蜀葵花有何异常吗?”
“无异常。”修言惯常地轻轻合上经书,眸光却已转向静儿,“你说你的魇症是在什么时候得的?”
静儿何时见得修言注视着她亲自问话,小心脏噗噗乱跳着,嘴角不禁漾起甜甜的笑容,乖巧答道:“七年前,那时我八岁。”
修言没再接话,恢复了以往的沉默,静儿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搂着裙摆奔到他身前往上贴去,“修言,你是不是记起我了?”
步珩微在旁侧蓦地有些怔愣,那流光溢彩的眼眸不若万象星辰,这小姑娘莫不是真动情了罢?本以为只是小姑娘的一时兴起,现在看来……
修言她是晓得的,以后只怕静儿要生生承受着这情伤,可还能阻止吗?待她移转目光时,修言在那厢已轻摇起了头,“衲子一寻常僧人,过往事迹并非全记得,静施主还是莫要认错了救命恩人。”
“我没认错。”静儿仰着小脸,一屁股坐在了紧挨修言的竹团之上,“我认定你是你就是。”
修言依旧没有过多的言语,步珩微因伤口上药,提前离开了法玄寺,回府的路上,她总在琢磨着修言或许隐瞒了什么,又总觉得这隐瞒的事情与静儿有关。
得空与李绥说一声罢,步珩微正想着,抬头却见陆府管家候在了她步府门外,多金哒哒地停了下来,步珩微侧头,面无表情,“何事?”
“我家大人有样东西须得步中丞亲自过目。”陆府管家边说边躬身将一檀木小盒奉上,步珩微瞥了眼,“进府再说罢。”
这只刺猬还真是烦人!怎么就不知道消停消停!御史台里难道就没案子了吗?步珩微暗自咒骂着进了前堂,小檀木盒递上,她翘着指尖挑开了盒盖,素白的颜色跳进了眼帘,步珩微斜睨的眼眸渐渐正了过来,这厮是要干什么?送白绫勒死本官吗?
“我家大人说白绢上的纹样,请步中丞亲自过目。”陆府管家也不惧怕步珩微渐变的脸色,候在几步开外再次提醒道。
步珩微皱着眉,纹样?什么纹样?她也懒得再问,索性抽出短刀挑起了盒里的白绢,她倒不是怕这白绢脏了自己的手,只是生怕陆璟蕴在这上面抹了什么毒.药。
看着她这极不礼貌的一连串动作,陆府管家翘了翘胡子。那抖落开的白绢上绘着繁复的花纹与图样,步珩微只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她手上这把鸯刀的纹样。
原来昨晚上的话,他听进了心里,若不是这只刺猬记忆力极佳,那便是他的故人当真有一把鸯刀,而且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我家大人还让捎带一句话。”
“说罢,我洗耳恭听。”步珩微撂下白绢,端起茶杯吹着水面的茶末子,悠闲之下的内心已泛起滔天的波浪。
陆府管家清了清嗓子,“步中丞晚上不用锁门,我家大人会随时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