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宫内,帷幔勾起,静儿躺在床上,一张小脸惨白,嘴里不停地呓语着,修言随在李绥身后继续往里走去,几位随行而来的参头已候在宫外。
侍女们垂首退下,李绥在雕花床前站定,一瞬不瞬的望着静儿,启唇道:“修言知藏以前驱过魇症,此次也定能驱去,若有何事吩咐,堂下人随时听令。”
李绥言罢便转身出了万和宫,参头们执法器陆续进入,高香焚起,衣摆拖地的嗦嗦声渐渐远去,李绥挥手招过一影卫,“去看看那僧人用的是何种药方,查出来,以后给公主备着。”
灯火熠熠下,修言立在床侧注视着那苍白的小脸,叹息着摇了摇头,“何苦呢。”
静儿仍在皱眉呓语着,修言从瓷白色药瓶中取出一粒丸药,和着清水,化进了静儿的口中,呓语声渐低。修言退到帷幕后与参头开始诵经,令人心情平和舒畅的声音在万和宫回绕着。
两个时辰过后已近午夜,静儿的容色渐渐和缓,参头诵完经已陆续往外退去,修言望着帷幕后那躺着的娇小身躯,忍不住停下脚步折身走回床前,俯身一一替她掖好衾被,薄如轻纱的帷幔也从金钩里放开,一切妥当后修言才收起经书往下退去。
“修言,修言……你别走……”轻如呢喃的呓语响起,一只小手也抓上了他的袍袖,修言转身望着闭眸沉睡的静儿,弯身抽出袍袖,将她的手又塞回了衾被里。只一个瞬间,他的背后便传来唰的一声响,冷剑出鞘,修言回转头,正对上冷脸的李绥,“你对我妹妹半分心思都没有?”
“没有,衲子仅只是修佛人。”言语不卑不亢,剑尖正对修言的脖颈,他却丝毫没有惧意。
李绥瞪视着他憔悴的面容,良久才收剑冷声道:“你走罢。”
静公主魇症清除,远嫁南诏的议论甚嚣尘上。步珩微再见陆璟蕴已是三日之后,不知为何,他面颊瘦了整整一圈,宫照安附在步珩微耳边低声道:“听闻陆台主下朝就被礼部侍郎带到了德馨殿,也不知那位达奚王子对陆台主做了什么,看起来死气沉沉完全无生气。”
“你有看到过台主生气勃勃的时候?”步珩微张嘴反问,眼却瞄着官道上缓缓行走的陆璟蕴,
“没有。”宫照安摇了摇头,步珩微看着看着就退步往官道上走去,“我要回官署了,宫叔自己遛罢。”
“哎!干儿子……你个小兔崽子……”
步珩微尾随了陆璟蕴一路,他却仿似没有察觉般,一路缓慢的回了官署。荣汉阗不在署堂内,步珩微终究按捺不住,轻轻走上前询问道:“台主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陆璟蕴显是没料到她会冒出来,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后,又恢复了寡淡,抿唇问道:“你最近老实些,什么都不要做。”
“诶?什么?”步珩微没有听懂,拢着袍袖又往前凑了凑。
陆璟蕴睃了她眼,再次一字一顿道:“我是让你先压下对太师刘寅年,对二皇子的弹劾。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步珩微瞬时从懵愣转换成了质问,“文书证据俱在,为何不弹劾?”
“日后自会有时机。”陆璟蕴抿唇答着,声音沉沉,也不做具体解释,步珩微昂头坚定道,“我不会等日后,要做就现在做。”
陆璟蕴回身盯视着她的小脸,语气有些生硬,“我说了日后便日后,你怎么那么不珍惜己命?活着就那么艰难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便妄自揣测,妄加干预,我做何选择又与你有何干?”步珩微气火攻心,气势咄咄,厌烦了陆璟蕴一遍一遍的阻挠,冷哼着转身就要离去,陆璟蕴却低吼了声,“步珩微!你给我站住!”
下一刻反手紧箍着她的手腕将她抵在了案卷架前,眸中喷着火,却也映着无尽深情,“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知道你所有的所有,知道十四年前林家灭门惨案,知道那个宁死不屈的小女孩林玉珩!”
步珩微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又是谁?”她声音尖利,往外挣脱开去,陆璟蕴死死压制,薄唇蠕动,欲冲出口的话语最终转成了低语,“我是送你鸯刀的那个人。”
“既然你知道十四年前的案情,那你就不要阻拦我。”步珩微咬牙挣开了那钳制,她只知鸯刀由他相送,却并不知背后的隐意。她甩袖离去时,陆璟蕴依旧保持着手扶案卷架的姿势,眸色微黯,容色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