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斩从台上带走纪连翘,却没能顺利走成,只因那自称纪迢的也施展身法追了上来。
纪连翘不知这是谢斩未尽全力的缘故,还是纪迢的身手更在谢斩之上。
总之……或许,还是因为谢斩并没有真心想甩掉他。
“重黎。”纪迢落在前方负手而立。他拦住去路,看着谢斩微笑。
这是个纪连翘从未听过的名字,他晃了晃神,想必是谢斩的字。
他知道晏致的字是幼安,却不知道谢斩也有字,他的字是重黎。
谢斩抱着纪连翘。他身量极高,一只手便可轻松将纪连翘掩入怀中,踏踏实实地护住。
纪连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语气极为森寒:“你到底是谁?”
听起来,谢斩好像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
纪连翘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人。他也想知道,那究竟是谁。
对面那人似乎没料到谢斩有此一问,怔愣一瞬,笑道:“我是纪迢。”
谢斩目光锐利,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
纪迢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谢重黎,你就这么迎我回来的?”
唇角微勾,眼睫无辜地低垂,看上去对谢斩无可奈何,却又含着一点宠溺。
他的表情与纪连翘有太多不同了。同一副皮相骨相,一个自若自信,一个却总是游离着,像一只惊起的鸟,在梦里游走,坚信自己有一天会醒过来。
如果这世上定有一个真假,那假的那个想必总会心虚些的。
纪连翘心头发慌,像是等待着审判的劣质工艺品,一纸“伪造”判词便可令他山崩地裂。
他感觉到谢斩紧绷的身体在渐渐松弛。
似在分辨。
胳膊也在松弛。
抱得已不是那么紧了。
纪连翘识趣地、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但旋即又被谢斩握住了手。
他的手布满薄茧,干燥宽厚,轻松一握便能把纪连翘的包入掌心。
两人没避着旁人,那交握的双手就这么□□大剌剌地落在对面那人的视线中。
纪迢脸色微变,但笑容仍在坚持,只是已僵硬了。
谁都能看出来他笑得很勉强,声音也很勉强:“……你也认错了吗?”
他拿着剑的手垂下,静默的眼神流连在谢斩和纪连翘之间,脸色逐渐苍白,像受了什么伤,最终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谁家院墙上,凋零如枯木的梨树抽芽,结蕊,绽放。
刹那间,满枝落白,如春天降临。
谢斩心中巨震,不可思议地看着纪迢离去的那个背影,下意识地松开手。
纪连翘推了他一把,镇定自若地笑:“你不追吗?”
谢斩侧身回眸,是一个要走却似不舍的态势。他蹙眉,像在分辨纪连翘的情绪和真心。
纪连翘漫不经心,噙着些微笑意:“你可真会伤人心。”
谢斩似有恼怒,咬着牙:“你倒大方。”
纪连翘掸掸袖子,扫下落花,那神态悠然,连声音都很平静:“好说。”
谢斩恨得折返,想发作,但毕竟亲过,按在腿上疼惜都不够,哪敢说重话下重手,只得意有所指的点点他心口:“先吃脑花再想!”
怕了此人的脑补能力。
纪连翘止住笑:“我不想,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烂俗的替身梗也好,白月光与蚊子血也罢,大不了一拍两散江湖不见。
他才弯了这么一晚上,没在怕的。
谢斩有了他这一句话,忽然心安,放心追去了。背影消失不见,纪连翘笑得僵硬的嘴角放下,心口的苦和慌瞬间浸透了骨头。
游人如织,对这忽然绽放的梨树啧啧称奇,甚至要烧香来拜。
也有人说,这树莫不是糊涂了,分明还在冬天,竟以为自己到了春天。
真是傻乎乎的树。
纪连翘怅然若失地仰头看花,青白的花瓣落在肩头,接着被一只少年的手盖住。
“哥!”
淮南拍上纪连翘肩头,拍醒了他。
纪连翘身体一震,像是梦中被惊醒。见是淮南,条件反射地笑:“差点把你忘了。”
淮南觉得他的笑非常古怪,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古怪在哪儿,只得问道:“谢斩呢?他怎么不见了?”
“他去追……追一个人。”
“追人?谁啊?”
“那个上仙,纪迢。”
淮南一愣,觉得不太对劲。
“他俩认识?”
纪连翘敷衍道:“认识吧。”
多半还不止于认识。
“他怎么跟你长一样啊?”淮南很新奇:“其实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
纪连翘失笑道:“怎么可能,世界上长得像的何止千千万。”
“倒也是。”淮南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纪连翘,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其实也不是那么一样,哥你比他好看一点。”
“只有一点吗?”纪连翘笑道。
他从不在意自己外貌,虽然明白自己长得不错,但尚属于“美而不自知”的范畴,此刻顺着淮南逗趣,不过是下意识地没话找话罢了。
淮南抱着他的腰撒娇,怪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他颈侧:“你怎么这么自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