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急召了襄阳四周的州郡兵驰援,驻守荆州的兖州刺史桓济也派遣了西府兵支援襄阳,益州已失,荆州同样是国之腹地,便理所当然的,调了新婚的桓时回姑孰大营,率兵前往荆州。
大战在即,南齐兵力尚不足,谢沂原还剩一日的修沐也被迫提前终止,拜别了叔父,又于琅嬛堂里拜别母亲,便要离去。
家人悉来送他,今日之别与当日离开京城前往京口并无太多分别,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们的小家已是一家三口,且妻子不得与他前往了。小阿狸竭力忍着金豆豆,“阿叔定要早些回来啊,阿狸想念你带的鱼酢了。”
童言无忌,倒让先前愁云惨淡的气氛和缓不少。众人都忍俊不禁地破了功,唯独桓微还是颦眉不展低头伤怀的模样,谢令嫆劝道:“仲嫂莫忧,阿兄只是去练兵,又不是上前线,不会有危险的。”
一张乌鸦嘴!刘氏嗔怪地瞪了小女儿一眼,见儿媳双目盈盈已然一片莹然泪光便含笑地劝:“阿微,同你男人道声别吧,就剩你了。”
桓微心底酸涩,抬眼见丈夫站在门前被透进来的春光照得眉眼温润含笑奕奕的模样,眼眶一热,莲步上前把他拦腰一抱,轻泣着道:“郎君要早些回来,我等着郎君给我挣的诰命。”
心底却是埋怨的,当真郎心似铁啊,她使劲了法子也没法让他同意。
谢沂心中柔情百转,把她明光清润的脸上滚烫的泪珠揩了揩,柔声道:“你好好将养,来日你生产之时,郎君定会提早赶回来的。”
当着婆母的面被说起这事,她面上顿时红了,轻轻把他腰间一掐,把从前做给他近日缝补的那个绣囊往他手心一放,露了獠牙的小猫一般凶他:“等到了京口才许看!”
语罢,向刘氏和长嫂行了个礼,带着采蓝掩面走了。谢氏姊妹惊讶不已,刘氏倒还宽和,笑着催促:“你还是快走吧,娘怕你再不走,新妇子又要被你惹出一缸的眼泪了。”
谢沂点点头,“如此,儿就将皎皎托付给母亲了。”
语罢,再度行过拜礼,出了庭院,登上北行京口的车,迢递出了东城门。北还的大雁同台城如烟的杨柳皆在窗间远去,便很自然地想起那首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心底涌起一股无可言说的悲凉,又回想起前世赴京口迎战北燕时也恰是这样一个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晴春。那时的他不会知晓,等他再回建康时,便是家破人亡的凛冬。年仅六岁的儿子惨死于皇权的倾轧之下,和他早已冷淡多年的妻子也终于耗尽了对他的最后一丝感情。
他眉间一黯,摊开手心,露出一直攥着的那个绣囊来。囊中新补了辛夷花制的香,如她还在身边时,里面却又装着一张纸条,字迹娟娟明秀,彷如春景浮翠流丹。又如刀裁,柔骨中自有锋芒。
是陈思王曹植代思妇所作的五言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他微微一怔,仿又透过那娟秀的字迹看见妻子清泪盈盈的一双眼,眼眶微热,移了目往车窗外看去,却是双燕绕梁花树如锦的晴媚春景了。
……
二月末春寒已是强弩之末,春风携暖阳浩浩荡荡地过了长江,继续北上,至渭水方止。于是一夜之间,江北的零落草木彷如被东君重新唤活了一般,渭水两岸平芜芊绵,柳树发条。晚风吹赠满怀空碧。
长安城的章城门临近太液池的一带,风光绝佳,是王侯贵族聚居之地,二皇子慕容纪的晋王府亦坐落在此。今日太子回朝,燕帝慕容延亲率文武百官至直城门接迎,慕容纪作为侍中及新封的将作大匠自然也在迎接的队伍里,亲眼见证了同胞哥哥大胜归来的风光。
好容易捱到下朝,他回到自己的府邸中来,将案上父亲新赐的一堆瓷器盛怒拂至地上,拔剑劈开整张案桌,破口大骂道:“不过占着比孤先生了两年,有什么了不起?!太子而已,那戾园里埋着的也是个太子!”
一通发泄完了,小侍从瑟瑟缩缩地来报一月前派去江北刺杀的刺客回来了。慕容纪顷刻又想起那张娇柔妩媚的观音像,眼中阴戾稍退,仍是寒气满面:“传!”
进来的却是个高挑的女子,蒙着脸,唯独露出来的两只眼睛妖妖娆娆,正是他派去的暗卫里最得他信任的步六孤氏,半个房里人的,早睡过无数次。他伸手想去端酪浆,惊觉酪碗也叫自己打碎了,烦躁道:“是你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
女子先取了一只黑釉的碗,与他倒了碗酪浆,行近前来,柔声回:“奴没用,刺杀功亏一篑,那南人只是受了伤,其他的弟兄们也都……”
“孤养你们这帮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慕容纪听至一半已然勃然大怒,伸手便欲攘开行至身前的女子,然而话音未落,腹下已中了一刀,自小腹斜插进心脏处,又快又准。他震惊无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枕边人,双眼圆瞪,就此断气。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某人真是想得美哈
谢郎:???并舍不得让我老婆这样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