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小的国家,其实国土并不大。类似的小国度还有十几个,规矩对比于徐挽河曾经经历过的一些中央集权的国家而言,并不算特别严格。皇上很自来熟地拉过徐挽河,介绍道:“这些是小儿,这位是太子——”
他指着一个面色土黄,眼神唯唯诺诺的孩子说道。
徐挽河顺口阿谀了一句:“太子殿下天庭额宽,地阁丰圆,端严有威,额骨神气,自然是有福之人。”
这一句的明显的假话,自然是徐挽河几千年的世界流浪的生活学会的,话语挑顺耳的听。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笑呵呵地也不会当真的情况了。没想到,皇帝竟然喜出望外,笑的合不拢嘴:“真的是太好了。”
徐挽河默默地在心中纠正他——作为一国之君,你起码也得用“吾甚幸焉”这样文绉绉的句子啊。一句太好了,也实在是朴实的过分了吧。但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句子,让徐挽河心生欢喜,原本忐忑而飘忽的心突然就沉静了下来。
是啊,这就是他的家乡。
不够清高冷酷,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人和事情。小到恩和怨都能够一只手掬起,像是掬起一卷清风,一声月光。也许正是由衷而生的喜悦,让徐挽河脸上露出了很淡的微笑。
一个清脆明亮的少年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直愣愣地说:“国师你笑起来真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因为笑起来人设就崩了啊。
声音从徐挽河身后传来,徐挽河下意识地转过头,身后正在健步跑过来的少年,有着一双明亮如晨星的眸子,他生的极好,像是将这一屋子里的灵气全部都被这个少年占去了。天下有风流七分,少年独占六分。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多耀眼,颇为自得地笑了一下,要多骚包就有多骚包,如同一朵活泼的阳光。
他落落大方地又对徐挽河补充了一句:“国师住在那么冷清的高山上,连人都养的冷了。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多笑一笑。”
偏偏他越是这样说,徐挽河就是一句话都笑不出来。
——被这个家伙教做人,真的就让人觉得微妙。
“六子,休得对国师无礼。”皇帝叱呵道,但一转眼,又对徐挽河温和地道歉道,“小六性格跳脱,多有无礼,请多包涵。”
徐挽河看着他脸上的皱纹,和细细弱弱的气势,心底一酸。但脸上仍旧保持着那种淡然的神色,回答道:“无妨。”
这位六皇子又被逮着训了好几句,他本来就是没个着落的性格,这样的训话已经不知道听了几百遍,什么作用也没有,当下,又笑嘻嘻没个正形地滚进他父皇的怀里,拱来拱去。他长得俊俏,说的话甜的像是蜜一样,哄得皇帝龙颜大悦。
徐挽河静默无言地看着两个人,半晌,他突然问道:“这位皇子可有大名?”
按照这个地方的习俗,越是长得标志的人,就要越晚起名,不然阎王爷看小姑娘小伙子漂亮,就勾去暖床了。没有名字就不能勾走性命。徐挽河估计现在他还没有大名,不然也不会六子六子的喊了。
皇上摇了摇头:“不曾,不过礼部提供了一些吉利的名字,还请国师点选。”
他说完,就递来了一个竹简。
徐挽河一抖,竹简就在他手心乖服地展开。而上面的第一个名字,一笔一划,都是熟悉的字眼,上面写着:六皇子,徐挽河。
是啊,这个性格跳脱的孩子,就是这个世界的,这个时间线里的徐挽河。
回到过去的时间里,遇到过去的“自己”,这样的经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十分新奇的。徐挽河叹了一口气,他说:“这个名字不太好,恐怕成年之后,会有流离失所之灾。所以……”
所以还是不要取这个名字了。
徐挽河抬起头,就看见六皇子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的瞳孔清澈,仿佛水波荡漾。片刻之后,他又甜甜地笑起来:“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好——我都听你的。”
徐挽河伸出手,周围就有小太监即时的奉上笔墨。他提起兔毫,笔尖在砚上撇了撇,徐挽河的字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流浪后,和他当年的已经不大一样,但仍旧是端庄娟秀,笔画分明:
徐离俗。
一心离俗,二气调和宝。
清净聚三光,四时花、五方运造。
——断除六欲,不使七情牵。
徐挽河刚刚写完,就听见这个少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乐不可支,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之一。他笑道:“国师,你这可是取错了名字,这方圆宇宙之中,你可是找不到比我更俗的人了。七情六欲,贪嗔痴狂,我可是五毒俱全呢。”
徐挽河放下了笔,抬起头看他。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懂呢?因为他本人就是这个人啊,他就是那个七情六欲,贪嗔痴狂,五毒俱全的那个人。因此满身伤,几世落寞,全是他自找的。也许是徐挽河的目光太过复杂,六皇子慢慢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那些轻浮和跳脱都渐渐地消失不见。
他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国师给我选了名字,所谓名命相连,国师大人要记得,从今天开始,你也给我选了命。”
徐离俗认真地说,像是下一秒他就会宣称,从此以后,他要对徐挽河负责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_(:з」∠)_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