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下一身狼狈,实在不愿被她看见。
“你怎么来了?要是被黄先生发现一定会告到姑父那,你快回去。”
魏启珧的声音低哑急促,拐着一丝闷意。
薛翦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心底泛起酸意。
她从袖中拿出出门前备好的瓷瓶伤药,从他肩旁伸过。
“这是我在临州常用的百玉膏,你涂上先别碰水,很快就能恢复。”
魏启珧微微侧头,身旁悬着一只纤细如玉的手,其上轻捧着一枚小小的瓷罐。
“你是来...给我送药的?”魏启珧愣了愣,接过小瓷罐,放在手心里转了转。
薛翦收回手垂落身侧,压了压刚涌上的情绪,话音潇洒又参着几许对他的嫌弃道:
“我是来帮你打架的,谁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
“......”
魏启珧闻言一噎,提了提音量,“你快走吧,别打扰我面壁。”
薛翦听出了他话音中显露的尴尬,不禁轻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是是,你就继续面壁好好悔改吧,我走了。”
话毕便朝门扉走去。
少顷,一直未闻推门声,魏启珧轻挑眉目转过了身,隔着层层书架看见了薛翦。
她站在李聿身前。
薛翦的视线从李聿身上扫过,他虽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可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仍端着倨傲,略微低头,十分坦然地回视着她。
薛翦眼底蓄着晦暗不清的情绪,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少年,他的眼神总能让她兀地心下一颤。
就像七年前。
那夜在宫中,他也是这般看着她,让她莫名生出了想要劝阻的念头,竟然鬼使神差地拦了魏启珧。
他是对我施了蛊咒吗。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几道笃笃的脚步声,像是雷鸣般撞入薛翦耳中,令她倏地一怔。
当下来不及多想,薛翦登时屏息凝神飞快躲到了书架后。
书架宽度不足二尺,只消稍微走近便可发现藏匿于后的她。她今日虽着一身男装,可万一被人发现了终归是得一番解释。
黄先生推门而入,布满皱纹的双眼炯炯有神,嗓音沙哑威严:“可有好好反省?”
在读圣贤书之地打架斗殴,成何体统!
魏启珧在黄先生迈入室内那一瞬,心顿然悬起,耳边似乎可以听见“突突——”的心跳声。
他忡忡地望着最远处的书架,一言未语。
黄先生一向刻板严肃,又是皇上钦点至停云书院的学士,多少学子都有点怕他。
若是叫他发现阿翦身为女子混进男子学堂,后果不堪设想。
李聿见是黄先生进来,下意识地侧目睇了眼身后的人,眸中神色意味不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一幕恰好落在黄先生眼里,认定了李聿这般态度是为不知悔改,冥顽不灵。
故而心下一怒,厉声道:“李聿,再多站一个时辰!”
黄先生声如洪钟,无形之间透着一股震慑。
薛翦闻声在书架后偷偷看向李聿,也不知是瞧笑话还是好奇,只见他对黄先生展颜一笑,尊敬道:“是,学生知道了。”
他这副顺从模样让黄先生愈发起火,若是身上带着戒尺,现在便会上去狠狠打一顿手板。
“好啊,很好!”黄先生怒极反笑,令人头皮发麻。
李聿这一副乖顺姿态倒叫他无甚可言,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黄先生一走,魏启珧立马从那边大步走了过来,心脏依旧跳得飞快。
薛翦从书架后走出,一抬眸便对上了李聿幽深的眸子,薄唇轻启,无声地道:“你又欠我一次。”
他偏头瞥了眼门口,下巴微扬,神色轻佻。
薛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黄先生。
方才他是故意气走黄先生的。
“你为什么帮我?”
薛翦并非自作多情之人,况且这个李聿跟她也不熟,甚至相互都有几分讨厌。
正当李聿准备开口之时,魏启珧拽住了薛翦的手,压低着声音道:“趁先生没折回来,你现在就走。”
刚刚的确有惊无险,可若是再来一次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薛翦冲他点了点头,淡淡地看了李聿一眼便偷溜着出去了。
少女的身影纤细修长,如一阵无名地风,隐隐地来,暗暗地退,逐渐消失在门扉处。
李聿望着门外青葱一片的松柏,轻轻挑了挑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帮她。
大抵是因为她欠下得太大了,区区这等小事不足以相抵罢。
毕竟他丢的脸面可是丢给了全豫京城,况且他还花了那么多银两在她身上,专门请的画师画了七年。岂是轻易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