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什么都懂。
芳尘反问道:“那你恨我吗?”
芳尘想,他一定恨透了自己吧,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我怎会恨你。”张全摇了摇头。
他隔着门凝望着那道憔悴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痛楚,却又感觉一下子轻松好多。
自儿子死后,他就再没这般轻松过。他还记得那日芳尘从王府回来,脸上带的笑容。
她说她好久未见故乡的花了,要是有一两朵可以用来珍藏就好了。
于是张全义无反顾偷来了奇花,为博她一笑。
当抬头望见芳尘戴的凤簪那刻,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娘子这是在算计他呢。
芳尘跟他有仇,她恨他。
门外的芳尘眸里划过一丝诧异,轻声问:“你不恨我?”
“不。”
听罢,她微微抬头,眼里划过一丝悲痛,嘴角泛起冷笑。
“可我好恨你,”她语气坚决,带着一股子滔天的仇恨,“你亲手杀了我爹,又害得我姐妹二人分别,你恶贯满盈,罪该万死,如今才将你绳之以法,算是便宜你了。”
曾经死在他面前的那些人的一张张脸在脑海里浮现。
张全感觉大脑传来一阵疼痛,仿佛那些人在向他索命。
他有罪。
他掩面哭泣道:“我也不想,我也恨曾经的自己,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经常会梦到我以前杀死过的人,他们问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猛地扑了过来。他们满脸是血,看起来好恐怖,似乎是在向我索命。”
“恐怖?”芳尘觉得这两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异常可笑,她冷笑三声道,“你才是最恐怖的。”
张全愣了好久,回过神发现脸上一阵湿润。
曾经的他绝对不会想到,未来的他有一天竟然也会因为愧疚流泪。
就像现在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的自己会那么坏。
抢人财物,盗人金银,还要杀人灭口。
其实他不怕死,因为他该死,可他害怕自己死了以后,芳尘也活不下去了。他突然跑到门前,想打开门见芳尘一眼,只需一眼就行,他还想要告诉芳尘,她是一个好姑娘,她一定要好好活下来,可是门从外面上了锁,他打不开,只能用手掌拼命地拍打门,“芳尘,芳尘,芳尘,我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全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千万别怪自己。你还可以再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你还可以再生一个儿子,或者女儿也行,你的丈夫一定会比我还宠你,这个世界并没有抛弃你,你一定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你会幸福的,你一定会幸福的!”
芳尘怔怔地望着那扇门。
幸福,她会幸福?
她忍不住嗤之以鼻。
早在她八岁那年,遇见张全那刻,她就注定此生跟幸福无缘。
张全爱她,她又何尝不爱,只是往昔的新仇旧恨混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愫。
张全的吵闹声惊动了守卫,王府的管家也闻声过来。
他瞧见芳尘,并未责备,反而是温声道:“王爷吩咐了,你可以见他,若是你想见的话,我帮你打开。”
芳尘没点头,也没摇头。
管家只以为是芳尘羞于开口,从怀里取出一串钥匙,眯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去开门。
锁被钥匙钻开的那刹那发出“咔”的一声,声音尤为清脆响亮,仿佛撬动了芳尘的心灵之窗。她眼神忽地明亮,如回光返照般璀璨,连最后一眼都不愿给张全,就咬牙往门边的柱子撞去。
小娘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几乎用了吃奶的劲,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张全打开门,他原以为自己可以看见芳尘最后一眼。
没想到就瞧见芳尘一头撞在柱子上。
“砰”的一声,鲜血迸溅。
还真成了最后一面。
“芳尘!”
伴随着尸体倒下的,是张全伤心欲绝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