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宁高中操场占地广大,距离教学楼有将近八分钟的路程,运动会一开始,就没人愿意再回教学楼,因此谁也不知道,四楼的女厕所内什么时候混进了一名揣着凶器的歹徒。
正是那名在逃强|奸杀人犯。
今天德宁高中举办运动会,校门大开,住在附近的老爷爷老奶奶们闲来无事,便进入校园观看校运会,校门外行人纷纷,不乏学生家长,歹徒混迹其中,门卫例行询问身份,他随口搪塞过去。
顺利进入校园,他循着林荫道来到高二教学楼,空荡的教学楼和广播音乐震天的操场相比起来,显得十分宁静,教学楼外爬山虎勾连蜿蜒,在白色墙面上作出一幅碧海江山图,二层楼开始,每层楼的护栏下都缀着距离相当的迎春花,春季已过,只剩幽绿色的枝条自然优雅下垂。
从教室门往里看,是摆放整齐的课桌,三人拼一桌,桌上叠着几十厘米高的书。
“书山”边则是水瓶文具之类的东西。
他还看见了一本倒扣在桌面的漫画书。
校园内到处洋溢着松快明媚的气息,让他因连日来被追踪的焦虑稍稍平静。
当他来到兴荣市,警方加派人手把守在高速公路、铁路、机场等进出口,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是这座城市对自身的监控审视,也昭示着,他哪里都去不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最后再……大闹一场好了。
歹徒顺着楼梯层层往上,这时,楼下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他未多想,折身就近躲进女厕所内,听脚步声,就是这层楼的学生,似乎是回来换衣服。
他无声的笑了,等待着落单的稚嫩雏鸟走进他为之圈起的牢笼。
——时间回到当下。
女厕所内,天光昏暗,透风窗嵌在两米高的墙面,繁茂的树木探进来一枝半桠,遮蔽了骄阳。
厕所内混杂着臭味、男人多天没有洗澡的体味,以及,铁锈味。
“嘶——”
歹徒看着被咬出血的手指,再看那只缩在蹲便器旁的雏鸟,狞笑一声。
齐一桐现在害怕极了,在被拖进厕所隔间的时候,她强撑着保留了最后一丝清明,趁着歹徒松开她的口鼻时,张口一咬。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怀抱着咬断对方手指的决心下口的。
然而对方的手指仅仅只是出血,粗糙手指内侧的老茧反而磨得齐一桐嘴唇火辣辣的疼。
她缩在角落不断摇头,歹徒的力气、体格都比她强大太多,在他眼中,她就是只不听话的皮猴,更何况,歹徒手里还有刀。
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一刀下来,自己就没命了。
身材娇小的女孩不断把自己往墙壁上拱,身体抖如筛糠,眼里尽是破碎的光,外面传来好友的呼唤。
她鼓起勇气,哑着嗓子,不停的应着好友的呼唤:
“救命啊……舒雅,救我,舒雅,救——”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惊恐与无助化作泪水涌出,齐一桐疯狂摆头,身体不住发着颤。
歹徒自上而下看来的目光中不含一点人类的感情,仿佛她只是一条鱼,生杀予夺全凭杀鱼人的心情。
——我会死吗?
齐一桐前几天看中了一件小裙子,素色印花,穿上后人看起来端庄淑雅得不得了,她准备穿这条裙子去跟江宁哲告白,说不定成功率会高一点。
她还想读自己理想的大学,尝试挣钱养活自己,让父母少些负担。
还想养一条二哈,自己照相p成表情包。
还想做很多很多设想中的事。
死亡似乎从没这么靠近过她。
随着歹徒的逼近,齐一桐面上惊恐的眼泪犹如决堤泄洪,止也止不住。
她尽量把自己缩成团,长发遮脸,口中反复念着两个字:“救我……”
不片刻,声音戛然而止。
操场,看台上。
“好热。”
百米冲刺后的余韵和烈日晒得人心浮动,前胸、后背、腋下全是汗水,江宁哲难受的扯着衣服扇风,“好想冲个凉水。”
他向来随心而动,念头既出,行动跟上,准备回教学楼冲个凉水,再换件衣服,哪怕再有一小时就到千米长跑项目。
他一秒钟都不想等。
在他身后,季惊年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江宁哲发现后,放慢脚步,蹭着蹭着蹭到季惊年身旁:“班长也回教室?”
“回去拿资料,”季惊年垫了垫手里一沓辅导资料,“这些做完了。”
江宁哲咋舌:“季哥,你也太拼了吧。”
只要江宁哲不冒些稀奇古怪的整人念头,他们二人就能像正常同班同学一样交流,对彼此来说这感觉过于新奇,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大门,窥见门外的风景,只觉美不胜收,于是驻足不前。
两人走在林荫道上,享受着难得的静谧,季惊年数次侧首,数次想要开口,在快要抵达教学楼时,才终于说出口:
“那天早上,你到底跟我妈说……”
打断季惊年的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方舒雅:“救命!班长救命!一桐……救救一桐!”
方舒雅整张脸红得不正常,连眼眶都是红的。
“你别急,慢慢说。”江宁哲不苟言笑时,身上总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方舒雅心神稍定,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她强迫自己镇定,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
冷静的、有条理的、说出事情的经过,才能让人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求助。
“一桐去厕所换衣服,我就在门外等她,她进去没多久,喊了一声‘救命’,我心里很慌,就在外面喊她的名字,但她一直没有回应。她知道我胆小、不经吓,她不会做这种事的……班长,江宁哲,求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班长,她交给你了。”方舒雅还没说完,江宁哲就已经扔下人,长腿一迈,几乎眨眼来到教学楼下,身影一转就消失不见。
“你去操场找老师来,还有这个,帮我拿一下,谢谢。”
方舒雅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叠辅导资料,抬头的时候,连季惊年都跑得没了人影。
她擦干眼泪,咬牙往操场跑去。
“没想到哲哥我第一次进女厕所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江宁哲站在四楼女厕所门前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楼梯转角现出季惊年的身影。
江宁哲目光落到他身上:“班长,我有个问题请教。”
“都这种时候了,你能别废话吗?”季惊年越过江宁哲走到女厕所门口,取下眼镜,折好放在地上,“我等会一踹门,咱们就冲进去,必须第一时间打断行凶者施暴。”他们不能拿一个女生的幸福去赌。
“班长你计算能力好,你就算算嘛。”江宁哲眼中迸出璀璨亮光,像是夏日才从冰箱里拿出的汽水瓶壁上滚落的水珠。
季惊年不由自主被他的眸光吸引。
“算什么?”
“算算看——仅凭我们二人之力,能不能把人救出来?”
季惊年收回目光,架势摆开:“你这是道送命题。”
话音未落散,季惊年就施展了一记暴力卸门腿法:“进!”
不用他多说,江宁哲迅速扎进女厕所,季惊年紧随其后。
厕所里空无一人。
气氛凝固,落针可闻。
仅有一排八个隔间摆在两人面前。
两人在昏暗天光中对视一眼,季惊年缓步走到隔间最后,而江宁哲则从头开始,两人谨而慎之的展开排查。
打断行凶者后,情形进入敌我情况不明的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季惊年想的是能拖一刻是一刻,单从方舒雅的脚力来计算,撑过十一、二分钟,等到老师来就可以了,而此时是最好的拖延时机,由他们两人尽可能的给对方带来压迫感,让他既无法实施犯罪,又没法逃离现场。
唯一的不安定因素,就是不确定对方的……
砰的一声响,第三间厕所隔间的门轰然打开。
季惊年面色一沉。
最坏的情况。
是对方“无所顾忌”。
季惊年止不住的心悸,但当他看见黑暗中一闪而过的银光,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助跑两步飞扑上前,一手勾住江宁哲的肩膀,一手垫住他的后脑勺,将正在第二隔间外站立的江宁哲扑倒在地,紧接着,耳边传来利刃破开空气刺中躯体的声响。
两人摔倒在地,空气中炸开浓烈的铁锈味。
“你没事吧?”季惊年的手心触到温热的液|体,话音一顿。
“问题不大。”江宁哲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推开季惊年,“你先看看齐一桐。”
那歹徒在冲出来时,顺便把齐一桐拽了出来,一手持刀,一手揪着齐一桐的手臂,拎小鸡仔似的把人捏在手心。
季惊年粗略一看,放下心来,“她应该是吸入了致昏迷药物,身体上无明显外伤,衣服……完好。”从方舒雅找到他们,来到此地,再踹门破坏对方暴行的时间来看,对方并没有时间实施犯罪。
除非对方是个quicklyman。
“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季惊年安抚着江宁哲,同时也释|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希望对方能够善待齐一桐。
然而在歹徒眼中,人命不过是个名词,激不起他半点怜悯。
他拖着齐一桐向季惊年两人逼近,同时嗤笑道:“两个毛都没张齐的孩子,妄想做谁的救世主呢?”
“老子从来不屑做谁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