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半句交流。
季惊年纯粹是冷到不想说话,江边风一吹,冷意直往脖子里钻,冻得嘴唇乌青,毫无血色,他双手捂着嘴唇,一边哈气,一边搓手,借助摩擦生热。江宁哲则跟在他身后,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行至半路,忽然被人喊住。
“江宁哲!”吴不思举着手机灯光,“你爸来啦!”
江宁哲步伐一顿,季惊年侧身看他,距江对岸的灯火远了,夜色蔓延至江宁哲脸庞,季惊年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能听见他淡淡的声音:“来了。”
说着,他不紧不慢的越过季惊年,来到吴不思的帐篷前面。
因着江父的到来,刘停被迫从酣眠中醒来,看见季惊年与江宁哲一前一后回来,忍不住责备道:“这么晚了不好好待在帐篷里,嫌自己命硬么,万一遇到余震可怎么办?季惊年你也是,身为班长,非但不以身作则,还纵容他……”
“老师,是我拽着班长陪我出去看星星的。”
刘停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看着被光学污染的深红夜幕直瞪眼:“你给我变一颗星星出来看看?”
江宁哲说:“向往大海与星辰的人多是浪漫的,在他们眼中哪里都是星空。”
他说的头头是道,惹得季惊年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江宁哲发现后,回以一笑。
刘停让他给气笑了:“我可能是个老古板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浪漫。”
“没事,按三年一小代沟来算,我俩隔了个黄土高原,我理解您的难处。”江宁哲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刘停的肩,“若您实在要怪,那就怪我,毕竟班长打不过我,只能让我为所欲为。”
季惊年挑眉,很想让这位大言不惭的浪漫诗人开开眼。
到底什么才叫为所欲为。
“刘老师,正如我家臭小子说的,您别怪罪这位班长同学了。”在外,江宇承全不似家中那般,反而谦逊知礼,待人温和。
他及时出声圆场,道了声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是我的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这倒没事。”刘停见到江宇承的机会不多,也就高一家长会时匆匆瞥了一眼,而且那天江宇承还因为工作上的事提前离场。
江宁哲听闻把头扭到一边:“不让你来你偏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呿。”
江宇承面色一沉:“江宁哲。”
“行行行,你要面子,我给你面子。”遛完嘴皮子,江宁哲这才抬头望向江宇承,不耐烦的问:“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
江宇承:“来接你回家。”
江宁哲一怔,下意识说:“我不回去。”
在江父面前,江宁哲身上的嬉笑劲儿才会褪去,露出少年人面对父母时独有的倔气。
季惊年瞧着新鲜,迎面对上江宇承探究的目光,微微颔首:“江叔叔好。”
江宇承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个子不算高,但是挺拔如松,借着手机灯光,能看清他的模样,眉目精致,肤色胜雪,很是清傲,哪怕端的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江宇承还是凭借多年的辨人识人经验,察觉出对方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
是个由内自外散发着自信与骄傲的人。
江宇承做出结论,唇边挂上一抹仿佛雕刻上去的假笑:“你好。”
江宁哲一会儿把目光放到江宇承身上,一会儿又瞅瞅季惊年,咋呼道:“干嘛呢干嘛呢?当着我的面儿眉目传情?”
江宇承皱了皱眉:“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怎么?想打我?面子不要啦?”
“嘘,小点声儿,有同学在睡觉。”季惊年轻轻捉住江宁哲小臂,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人顿时熄火,仿佛由炸毛的乌鸦变成安静的家养雀,把一身张扬至极的华丽羽毛收拢在季惊年掌下,任他抚弄。
这转变看得江宇承吃惊不已。
他家臭小子他清楚,性格随他,谁来都管不住,嘴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平时身边净围着些狐朋狗友。
江宇承想起前不久的除夕夜,从江宁哲狗嘴里蹦出的一声“朋友”。
能被他真心称一句“朋友”的,季惊年恐怕是这些年来的第一个。
江宇承看向季惊年的眼神顿时变了。
季惊年根本不在意江宇承对他的看法。
实际上,在他眼里,江宇承只不过是一个长得略像江宁哲的陌生人罢了,属于第二次再见绝对认不出的类型。
他对江宁哲说:“江叔叔特地来接你,今天你就先回去。”
“我不我不我就不!”江宁哲扁扁嘴,愣是挤出一丁点儿眼泪花,“刚刚才约会回来,你就不要我了。”
说完尤嫌不够的补充了句:“嘤嘤嘤,渣男!骗纸!坏蛋!捶你胸口哦!”
此人大抵是没有羞耻心的,在场四双眼睛都在他身上,浑然不觉自己身为一个糙老爷们撒娇有多辣眼睛。
季惊年强忍捶他胸口的冲动,感觉自己仿佛面对的是四岁稚子。
“在这儿不能玩游戏也不能看小说手机还充不了电,你……”
“我还有你呀,”江宁哲说着又拿手去擦眼角,泫然欲泣的说,“哎,我知道,你就是嫌弃我了。”
吴不思目瞪口呆:“江宁哲,你去报考中央戏剧学院吧,他们不收不是人。”
谁知江宁哲闻言却是一把抱住季惊年手臂,整个人顺势压了过去,“哼,我要跟着我家季哥哥上华大,谁有那闲功夫。”
吴不思:这人手里的剧本咋还不止一个呢?
季惊年深吸一口气,对众人抱以歉意一笑,随后拎起江宁哲后领:“你跟我来一下。”
“什么呀?”江宁哲眨眨眼,语气十分乖巧。
季惊年:“教你认成语。”
五分钟后,江宁哲捂着肿起的半边脸,满眼惊恐的跟在季惊年身侧。
方才,就在看台下的角落,他被他家看似柔弱的季哥,给为所欲为了。
在季惊年面前,江宁哲感觉自己就像只弱小又无助的雏鸟,亏得班长大人平日里伪装得那么好。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荒唐的念头:
季哥不当校霸,可真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