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躲在门后朝里望去,皇后抬手就打了太子一耳光,她也懵了,她的母后极疼爱他们兄妹,从小到大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说是动手。
太子被打得偏了头,他豁然转过脸,面上满是不敢置信,他紧咬牙关,额上青筋暴跳,不甘地跪着。
只听皇后大怒道:“这般不堪大任,枉费这些年我对你的悉心教导,如今你翅膀硬了,还想公然抗旨不成?温桓再能干也只是臣子,臣子尚且去得,你这未来储君便去不得了?”
“儿臣不敢,儿臣……没有这么想。”
皇后粗喘不止,顿了片刻,语气才柔和下来,又道:“再说你又怕什么,我和你父皇到底是结发夫妻,情份不同旁人,就算你父皇将你流放去章州,难道我会坐视不管么?现在你不肯去,是要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别人?你就是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早该让你出去锤炼一番,别忘了你父皇可不止你一个儿子,就算那小子无心皇位,难保他身边的人没有,你这样不听话,反倒合了他人的心意。”
“儿臣不是怕苦,母后可知道,父皇与那安道源修的是什么道?是长生,他想长生不老,那他还要太子何用,恐怕到时候我这个太子就要变成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之不可了。”
萧霈云大吃一惊,她自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却没想到这一茬,难怪那日在茶楼,太子神情古怪,多次追问她是否相信长生之道,原来他怕的事是这个……
皇后先是一惊,转而淡淡道:“亏你读了这么多书,竟也同那些市井白丁一般,偏信这些无稽之谈。”
太子沉声道:“起先儿臣也不信这世上真有长生之法,所以派了些心腹前去木渝,那木渝国虽小,但他们的国君却个个长寿,全靠安家神师问天祈福,才保这样一个小国百年不倒,国祚绵长。父皇寿宴时,渝贵妃献了几颗药,母后还记得么?”
皇后点点头。
太子又道:“儿臣曾着人问过太医,但他们只说此药无毒,却说不出这丹药里有些什么成份。母后常伴父皇身侧,难道就没有发现自打父皇服食那丹药后有什么变化么?往日里父皇午时过后必得安睡一个时辰,最近却一头扎进那承安宫,不到太阳落山绝不出来,且近来父皇精神矍铄,就连临幸嫔妃的次数都比从前多了许多……”
皇后一把扫落手边的玉盏,怒道:“谁准你探听后宫之事,你父皇身体康健不好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希望他早日驾崩,好让你做皇帝么?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白费你父皇一番苦心,章州之事不必再议,你父皇让你去你便只管去。”
说到最后,皇后已无半分耐心,她闭目靠在软塌上,脸上尽是苦闷之色。
太子见她神情如此,又悲又怒,赌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哪天儿臣不幸身死在外,亦不敢怨天尤人,这就拜别母后。”
“滚——”
太子怒气冲冲走出来,他一眼瞅见躲在角落偷听的萧霈云,并未同她说话,铁青着脸从她身边擦过。萧霈云忙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说道:“怎么吵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如此笃定父皇会对你不利。”
太子停住脚步,转头问她道:“你听了多少?”
他面色骇人,双眸如利箭一般射向萧霈云,萧霈云负手而立,歪着头淡笑道:“该听的和不该听的,我全听到了。”
太子无心跟她玩笑,面色一沉,严肃道:“姑娘家不要多管闲事,不管你听了多少,都不许跟其他人说起,否则……”
“否则怎样?还想杀了我灭口啊?”
他自然不能把她怎样,太子缄默不言,兀自生着闷气。
萧霈云见他眼底乌黑,像是好几天没睡好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问道:“你不会好几天没睡了吧?”
太子摇头敷衍道:“昨夜太闷,没睡好。”
萧霈云也不戳穿,说道:“虎毒不食子,你应该相信父皇他不是那样的人。”
太子苦涩一笑,说道:“我不过是上书多劝了他几句不要相信长生之说,他便要我去章州协助温桓治水,这不是猜忌又是什么?从我坐上太子之位那一天起,我与他就不单单是父子,还是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不敢不死,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前去章州,再想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我倒觉得是你多心了,哪有那么严重,你怎么就没想过,父皇那么好面子的人,你日日带头上书,让他下不来台,所以才对你小惩一番,派你去章州磨砺。若父皇真的忌惮你,何必让你去章州呢,直接送到边境去不是更好么?章州现在可是温桓坐镇,难道日后父皇也不让他回来了么?只要温桓回来,那老头那么拧巴,储君若常年在外,他必得折腾一番,整个大兴怕是没人能拗过他,你只消安心前去,专心学习治水便是。”
萧霈云一番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几句,太子淡笑一句“但愿如你所说”,便拂袖而去。
萧霈云朝皇后寝宫瞧了一眼,纠结片刻,最终转身折回。
刚踏进寝殿,便瞧见一地狼藉,她先前在殿外,不知内里情形,两人争吵之间却原来砸了不少东西,她提着裙摆,用鞋尖小心挪开尖锐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