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殿是一座废弃的冷宫,常年无人居住,萧霈云进来时,发现西面的偏殿已然坍塌,正殿亦是破旧不堪,皇后见不到萧霈云,只能站在门口同她说话。
“本宫一直觉得,我的女儿是全天下最聪明伶俐的,可如今怎么做出这等蠢事。”
萧霈云躲在门后的死角瑟瑟发抖,比起彻骨的北风,她心中的寒意更甚:“您知道温桓怎么死的么。”
“都说是失足从了妄亭上摔下来的。”
“您信么?了妄亭那么大的地方,怎会无故摔下来。”
“你父皇说是,那就是。”
“可我骗不了自己。”萧霈云脸色苍白,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温桓死前的那一幕幕,修长的手指抠紧了破旧的宫门:“温桓他颅骨受到重创,周身二十多处骨折,他这一辈子,殚精竭虑、呕心沥血,都是为了大兴,如今他死的不明不白,一句失足就打发了,您以后还能面对温家吗?反正我不能!”
“没什么不能面对的,母后知道你与君彦感情深厚,可温家终究是臣子,君臣有别,即便温桓之死真有嫌疑,也只能就此作罢,你大闹一场,正把温家推上风口浪尖,反倒害了他们。”
皇后叹口气,又道:“你且安心在这里待几日,等你父皇气消了,母后便去求他放你出来,你的手……”
“不必,如果这事只能不了了之,我情愿在这里待一辈子,烦请母后替我前去看看阿禹的伤势。”萧霈云看了看自己的手,入玉寒殿时缠了纱布,鲜血又浸出了,这么深的伤口,好了也会留疤的吧,就像一个印记,再也抹不去了,她不愿多说,起身往那黑暗的宫殿走去。
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皇后再与她交谈,却无人回应了。
温桓死在了除夕那一夜,一代名臣殒命,身后事操办的极简,只是下葬那日,京城的百姓跟在他得棺椁后,相送一路,泪洒十里。
消息从京城传开,很快传至平王府。
“死了?”欧伯卿手中的笔一顿。
“是,据说皇帝在了妄亭单独召见温丞相,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之后温丞相便摔了下来。”
欧伯卿闻言,难得拢起了眉头。能让温桓与兴文帝起剧烈争执的事,无非就是西北的灾粮和瞭城的军饷这两件,军饷他已送还,剩下的就只有西北的赈灾粮了。
那批粮食半道被他的人劫走,他手法干净利落,温桓查不出原因,自然会怀疑兴文帝私自扣下,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才与皇帝起了争执?他欣赏温桓经纬之才,从未真心想过置他于死地,如今却是可惜了。
底下的人见欧伯卿执笔沉思,一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怀里这封信不知该不该拿出来。他犹豫再三,说道:“公主为此同皇帝大闹了一场,如今被囚禁在了玉寒殿,此外,还有一封公主府的书信。”
他从怀中掏出那密封的信件,上面字迹清秀,端正的写了“主上亲启”四个大字。
他小心呈上,却见欧伯卿看也不看,闲置一旁,只把自己刚写好的信件用火漆封好递给他,交代道:“尽快送去西北,叫他依计行事。”
“是。”信使接了信,转身离去。
寒风自门口灌入,空荡荡的屋子更显得冷清,布了许久的局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候。
他的眸光落在那封未拆封的信件上,不知玉寒殿的风是否也如涂州一般冷。
杨乾率领的西北叛军势如破竹,沿途的军事布防如纸糊一般,一攻即破,不过月余,叛军便攻至兴京附近的陵水、屏州两座城。
东岐战事未果,内里已乱作一团,京城陷入人人恐慌的境地。
“报——禀陛下,贼军势大,陵水告急。”
“报——禀陛下,屏州城门失守,周贡甫周将军同其两位公子战死,屏州已被叛军攻占。”
“报……”
“拼死也要给朕守住——”
前线战报连连,却没有一个好消息,此时人人自危,文武百官无不焦头烂额,兴文帝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唯有待在殿中踱来踱去。
“禀陛下,屏州已破,现在叛军集中兵力进攻陵水,若陵水被破,京城之前将再无屏障可依。”
兴文帝大惊,连日的焦虑此时全都化成愤怒迸发出来:“一群废物,连屏州都守不住,要你们何用。”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屏州已失,若陵水再有差池,只怕京城也守不住了,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徐国舅颤巍巍的行至殿前,跪拜道:“陛下息怒,当务之急,需得保存实力,再从长计议,请陛下下令,速速撤离京城。”
“不妥,祖宗基业万不可抛弃啊,我朝建都八十余载,从未有过天子离京之事,若经此事,陛下威信何存,日后又将如何立于天下。”兵部尚书谢谭驳道。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徐国舅上前一步,又道:“咱们手中还有驻扎在瞭城的二十万大军,以及镇北王的十万铁骑,且南方各州郡实力仍在,待天下兵马齐聚,剿灭叛匪指日可待,此乃权宜之计,请陛下三思。”
“陛下,臣认为不妥,眼下京城兵马粮草齐备,尚有一战之力,叛军人数虽众,但大多出身平民,如何与朝廷正规军队抗衡,四大营死守京城,未必敌不过这些乌合之众。”
“陛下,屏州失守,足以证明叛军来势凶猛,绝不是一般草莽,何况四大营大多数士兵从未上过战场,实战经验有限,如今陵水城摇摇欲坠,再有差池,京城危矣,届时再做绸缪,只怕为时已晚。”
“臣反对,有陛下坐镇京城,城内军民才能上下一心、共抗叛贼,如若陛下离开京城,势必动摇军心,届时祖宗基业被毁,徐国舅你便是千古罪人,我且问你,你担的起这个责任吗?”
“如若京城失陷,祖宗基业便能保得住吗?”
两位大臣各执一词,当着皇帝的面便争辩起来。
兴文帝耳边嗡嗡作响,听得头疼不已。他不是不知道,东西南北四大营驻军虽有十万,但官家子弟者众,且从未经过战火洗礼,空有其名。秦戬和镇北王手中那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边防驻军,才是大兴真正有战斗力的精锐部队,可如今远水解不了近渴。
出逃虽丢人,但性命更要紧,兴文帝不止一次想过放弃京城,力求自保,而后再徐徐图之。但谢谭所言,也正是他所担忧的,一旦离京,即便日后回归,也将威信扫地、颜面无存……
“陛下,如今局势紧迫,各方兵马必来勤王,我们更应死守京城、耐心等待。”谢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