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霈云救了阿阮一命,不过是因为当日,她略施手段嗦摆了阿阮,后来的事情发展虽然不受她控制,但源头到底在她这里,她总不好让阿阮因此而丧命,但这种多嘴多舌的丫头,向来是被主人家所忌讳的,萧霈云也断然不会留她在身边侍奉,便打发她去院子里侍弄花草了。
其实这穆武侯府里,又哪里有她信得过的人,她在这里,纯当自己是个人质,不想也不愿和他们相处,这么大张旗鼓闹腾了一番,除了折了明月轩的脸面,平白给自己树了一两个敌人,再没别的什么收获了,委实有些划不来。
不过好在霍凌昭说话算数,没过多久就命人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全撤了,可萧霈云依然喜欢睡在树上,因为——
站得高看得远。
像霍凌昭这样的权臣,就是个移动的箭靶子,这穆武侯府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这世上想要取他狗命的人,也绝对不止萧霈云唯一一个。
她整日待在树上,就是为了摸清这府里的地形以及布防,为自己随时离开做准备。但一连数日下来,萧霈云既颓且丧,这穆武侯府的守卫甚至不如她从前的公主府,不知道该说他是太自负,还是真的不怕死,亦或许像他这般心狠手辣之人,命硬,不容易死。
萧霈云恨恨地想着,一拳砸在树干上:“迟早有一天头都得给他剁下来当球踢。”
“噗通——”不远处传来一阵水声,紧接着是孩童的笑闹声。
萧霈云循声望去,像是什么人落了水,不住地在水里扑腾,她下意识挪步想去救人,但转念一想,死就死吧,这府上都是霍凌昭的人,那便都是她的仇人,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干系,死一个少一个,还清净些,随即矮下身子在树干上躺平。
“快点快点,找不到不许上来!”
“救……救命……”
两个声音交叉传入萧霈云耳朵里,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自己耳朵堵上,可还是有些只言片语不小心漏入她的耳中,那欢笑声越强烈,呼救声就越虚弱……
鱼池边,一个粉衣女娃垂手立着,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睁着眼一顺不顺地往那池子里看。
“救命——”池中的人不住挣扎着,刚冒个头又浸了回去,如此反复,体力消耗太多,扑腾的也就慢了下来。
“玥儿小姐,差不多了,咱们把人弄上来吧!”丫鬟在旁劝道。
“没事,她死不了的,再等会儿,你去给我拿些糕饼来。”那叫玥儿的小丫头吩咐道。
“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侯爷那边没法交代啊!”那丫鬟不敢走开,玥儿不耐烦,冷声道:“本小姐自有分寸,叫你去你就去,别多嘴多舌的!”
丫鬟犹犹豫豫看了眼水池,眼见小主子又要发火,这才忙道:“奴婢这就去!”
她刚走,那水池便“噗通”一声炸开了花,那池边的小丫头始料未及,正发怔间,飞溅的池水直朝她面门打来,她“哎呀”一声,赶忙退开,却还是被打了满头满脸。待她回过神来,那池子里的不知何时多了个女人,玥儿大恼,捡了地上的石子,恨恨地扔了过去,怒道:“什么人多管闲事?”
萧霈云到底抵不过自己的良心,听着那女孩越来越弱的呼救声,还是忍不住从树上跳下来救人,她恨自己不够狠,跳下去的时候故意摊平了身子,炸出大大的水花,恨不得把整个鱼池炸飞,弄得自己全身也都疼死了,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
萧霈云伸手拉起落水的人儿,还没来得及站稳,眼角余光便瞥见一抹黑影,她下意识偏头躲开,那黑影砸在水池里,泛起“噗通”一声响,原来是枚石子,但瞧它飞溅的水花,可见用力不浅,这要砸在脸上,不得头破血流啊。
萧霈云转头一看,池边站着一个女娃,头上顶着两个角,两弯细眉倒蹙着,脸上怒意忡忡,着实不讨喜。
“多管闲事?”萧霈云惊讶道,她低头看了看手上差不多要翻白眼的人,也是个半大的女娃,仔细咂摸了一下这四个字的意味,有些意外道:“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玥儿不言,扬了扬脸,抬起下巴,模样甚是跋扈。
其实这池水不算深,萧霈云站直了身子也才刚到她腰间,那孩子跟眼前的跋扈女娃差不多大,站在这水池里也不过才到她胸口,但落水之人大多会过于惊慌,反而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被淹死也无甚奇怪。
萧霈云将她提了提,有水的浮力托着,并不太费劲,那女娃死命拽着萧霈云,才将将浮出水面,便尖叫起来,萧霈云不耐道:“别乱动,掉不下去的。”
那女娃听见声音,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她慢慢冷静下来,见救命的恩人不耐烦,一双眼睛葡萄也似,怯生生地看着萧霈云,她不敢再挣扎,把萧霈云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住,生怕再落入水中,萧霈云见她模样有些于心不忍,缓了面色,便携着她往池边走。
才刚一动身,又是几枚石子袭来,那叫玥儿的女娃边扔边骂道:“聋了么?谁叫你多管本小姐的闲事!”
萧霈云躲起来倒没什么困难,只是忘了顾及另一个,一枚石子正砸在那女孩额上,登时擦破了皮破了相,萧霈云见状大怒,皱眉斥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恶毒。”
“要你管,敢说本小姐的坏话。”她低头寻着石子,又要故技重施。
萧霈云哪里容得她一再胡来,伸手掬了把水当暗器扔了出去,那玥儿没有防备,手里的石子还没掷出,便被打了满脸,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哭声响亮,顿时引来了花园里其他人。
“怎么了?玥儿,怎么哭了?”一女子闻见哭声,匆忙跑来,将那女娃纳入怀中安抚。
“娘,她打我,她竟敢打我,你快叫人把她抓起来。”玥儿一看到自己的娘亲,登着腿抹眼泪,哭得震天响。
萧霈云那一把水其实没用几分力道,撑死也就能给她洗洗脸罢了,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那女子回过头来,看着水池里的人,淡然一笑,说道:“这位就是逐风苑那位妹妹吧?”
萧霈云闻言一愣,那女子容貌清丽,珠翠满头,肩上披着雪貂,身着一袭紫色曳地长裙,尽显雍容气派,她在这府中这么些天,府里有什么人,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她虽不认识此女子,但她身旁的金嬷嬷,萧霈云却是识得的,再看那女子眉眼与那跋扈的女娃相似,想来就是霍凌昭传说中的夫人和女儿了。
这声妹妹委实令她不适,萧霈云皱眉回道:“我家中没有姊妹,你这声妹妹我可当不起。”
那女子细眉轻拢,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虽只是一瞬,萧霈云还是看到了。
“放肆!我家夫人称你一声妹妹,那是给你脸面,这穆武侯府里还轮不到你造次。”金嬷嬷上前斥道,在明月轩的事她还记着呢,眼下又对自家主子不敬,金嬷嬷更是怒火中烧。
“嬷嬷,去帮小姐拿条帕子过来。”那女子止住金嬷嬷,淡淡吩咐道。
金嬷嬷冷哼一声,这才不情不愿道:“是!”
“金嬷嬷就这个脾气,她就是着紧我,没什么坏心眼,你可别往心里去。”待金嬷嬷走远,那女子才道:“你既不愿我喊你妹妹,那我们便以名字相称吧,我姓陈,双名归云,你便叫我阿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