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礼往膳棚走去,排队站在那伙屠夫的后头,屠夫背手晃着饭盆,闲适自在的痞样起到了掩人耳目的目的。
当张鸣礼准备摸出线索扔进屠夫的饭盆里时,排在张鸣礼身后的山庄管家突然大嚷,“你偷老夫钱!”
张鸣礼手一顿,转头看他,“嗯?”
管家指着他大喊,“他偷老夫钱!”
众人被叫嚷声吸引,纷纷前来围观,管家大嚷大叫,“昨儿夜里老夫屋里进了贼,偷走一袋碎银,你们瞧,他腰间钱袋正是贱内缝制的!”
张鸣礼低头看向腰间,瞠了瞠目,心中明镜,自己被人设计了。
众人吵吵闹闹进了膳堂,张鸣礼全程不发一言,腰杆挺直。
“什么事情?!”百里掣冷脸。
管家上前阐述一遍。
莫离立马呵斥,“张鸣礼从小家境富裕,博览群书,怎会偷你银两?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管家急得直跺脚,“真的是他偷拿了小人的银子。”
百里掣挺敬重张鸣礼的,认为他张刚正不阿,不可能偷钱,也懒得管琐事,试着充当和事佬,“为一袋碎银伤了和气多不值,你丢失多少,本庄主替张先生赔你,都退下去吧。”
“小人也不差这点钱,但他手脚不干净,留在山庄必定为祸。”
张鸣礼铿锵道:“我没有做过的事,不背锅!”
夜笙歌摇晃着汤碗,不紧不慢道:“莫姑娘说得对,张先生哪里是缺银子的人,管家莫要胡说八道,当心爷割了你的舌头。”
管家摆手,“十二爷,小人说得千真万确,那天偷盗之人的背影,跟张鸣礼一模一样。”
“信口雌黄!”张鸣礼薄怒,“张某从来没去过你的院落,何谈偷盗?!”
管家:“你还有理了!”
互不相让。
“张先生绝不会因为一袋碎银动了歪念。”夜笙歌放下汤碗,拿起帕子擦拭嘴角,话锋一转,“或许,张先生觊觎我庄上其他东西。”
管家重重点头,“十二爷说得没错。”
“张某能觊觎你什么?”
“那只有你自己知道,老夫屋里有很多关于山庄的机密,还有钱库的钥匙,说不定你胃口大,想要搬运钱库之财!”
庄主插话,“凡事要讲证据。”
管家:“搜他身,搜他房间!”
莫离和张鸣礼齐齐心抖,尤其是张鸣礼,身上正有一份关于山庄人员的名单。
朝莫离瞟了一眼,莫离下意识握了握拳头,拍案而起,指着管家说,“本姑娘怀疑你觊觎我的美貌,是不是也要搜你的屋子,看看你是否藏了我的画像?!”
众人:“……”
夜笙歌哈哈大笑,拍拍莫离手臂,“别动怒,气大伤身。”
“滚!”莫离甩开他的手。
“知道你关心张先生,关心则乱,咱们凡事讲证据。”
莫离算是明白了,夜笙歌和管家一唱一和,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探知张鸣礼是否为朝廷的内应,二,借机撵走“情敌”。
第一种情况基本不可能,以夜笙歌的残忍程度,一旦起疑,不会费劲演戏,会直接对张鸣礼严刑拷打,故而,只剩第二种可能了。
“卑鄙!”莫离狠狠剜了身边男人一眼。
夜笙歌笑得一脸宠溺,认为他们之间的互动是打情骂俏,莫离受不了他贱贱的眼神,移开视线坐回座位。
张鸣礼那一眼提示,很明显在传达一个信息,他手里有线索。
故而,不能让他们搜身!
可掩饰反而会露陷,莫离咬唇想辙子。
——假设夜笙歌不知晓张鸣礼手里有线索,单纯为了驱赶他,那“赃”物最可能放在张鸣礼的房间。
“搜身有伤读书人自尊,要搜去搜屋里!”莫离狠呆呆说道。
正合他意。
夜笙歌点头,“暂时不对张先生搜身,尔等去张先生的房里瞧瞧。”
几名护卫受令。
“我们也要去。”莫离起身,带着张鸣礼往外走,“万一你们栽赃嫁祸,我们岂不吃了闷亏。”
又踢了管家一脚,“一起去,老匹夫!”
夜笙歌和百里掣没拦,起身跟他们一同前去。
推搡间,张鸣礼将小卷轴塞给莫离,莫离悄悄塞进衣襟。
抵达张鸣礼所住的木屋,护卫搜查了一通,查到一把金钥匙,夜笙歌问道:“这是什么?”
“张某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张鸣礼坦荡。
夜笙歌半举起钥匙,示意给百里掣看,“堂哥认识吗?”
百里掣脸黑,“钱库的备份钥匙!”
管家马上添油加醋,“好啊,你特么胆子太大……啊!”
话语被一声巴掌打断,出手的人是莫离,“我不许你用脏话折辱他。”
管家捂脸,哀怨地看向夜笙歌。
夜笙歌笑眯眯走上去,对莫离道:“手疼吗?小生给你揉揉。”
莫离避开,“我们在你的地盘上,好比砧板鱼肉,任你们宰割,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大不了我们离开山庄,老死不相往来。”
“呵呵呵……”夜笙歌冷笑,“还没搞清楚情况,想逃离这里?”
“你想怎样?”莫离表情严肃,“想赶走张鸣礼,不必玩阴的,你让他安然离开,我留下。”
夜笙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衙门办大案子往往严刑逼供,小生可以送他出山庄,但小生要先对他……”
“不要太过分!”莫离护住张鸣礼,“他是你们请来的门客,你们的待客之道真令人作呕。”
“入山庄之前是客人,之后是仆人。”夜笙歌笑着纠正,又道:“莫姑娘,劝你不要激怒我,是名声还是受皮肉之苦,你替他选择。”
张鸣礼拉住愤怒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张某认人不清,以为你们是值得我付出的主子,如今张某寄人篱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夜笙歌抚掌,“男人就该有担当,一味让女人撑腰算哪门子男人。”
百里掣征询意见:“贤弟要如何处置?”
莫离冷笑,“你们到底谁是庄主,怀疑张鸣礼盗了钥匙,最该动怒的不该是庄主么!”
夜笙歌:“山庄是堂哥的,钱库是小生的。”
刚要开口责罚,蝉儿急匆匆跑来,“主子不好了。”
“你才不好了!”夜笙歌怪嗔。
蝉儿吐吐舌头。
夜笙歌:“说!”
“琉璃房的蝴蝶飞了一大半!”
“什么?!”夜笙歌大惊,甩拂宽袖,朝琉璃房方向飞奔而去。
那可是花大价钱得来的啊。
护卫压着张鸣礼跟上前,其余人尾随。
琉璃房外,苏婆婆拿着网兜,气喘吁吁捕捞满园蝴蝶。
夜笙歌脸色黑沉,“谁出的岔子?!”
苏婆婆扶腰,“管家长子想偷几只蝴蝶出去卖,跟老身周旋良久,老身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儿上,没将此事告知主子,想不到他偷偷溜进去偷盗,倒置蝴蝶飞了出来。”
管家指着苏婆婆,“老太婆,少血口喷人!”
“问你儿子咯。”苏婆婆让婢女压着管家长子走出来。
管家长子哆哆嗦嗦,跪地辩解,“十二爷明鉴,是苏老婆子教唆我的,说蝴蝶太多,想放飞一批,我才动了念想。”
苏婆婆用拐棍打他,抖着手指斥责,“做错事还想找垫背的,熊孩子,打你打你打你!”
管家跪在夜笙歌面前,“这孩子一直老实巴交的,不可能动那些歪念头,望十二爷明鉴。”
夜笙歌剁碎他的心都有了,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搅成泥做肥料。”
“十二爷饶命!”管家和长子哭喊着磕头。
苏婆婆驼着背走到狼狈父子前,面对夜笙歌劝道:“主子杀戮重,蝴蝶会不喜欢你的,这小子鬼迷心窍,主子别跟他一般见识,让老身教训他一顿便是,您消消气。”
夜笙歌绷着脸,异域眼眸闪烁肃杀冷光。
苏婆婆是旧部,为他办了不少大事,如今年岁高了,就给她安排了养蝴蝶的闲活,一直没有出过错,夜笙歌深吸两口气,斜睨管家父子,“看在阿婆的面子上,饶你们一次,再敢生出邪念,自己掂量着办!”
“谢十二爷!”
“不要谢我!”看他们就烦。
父子俩赶忙转向,“谢阿婆。”
苏婆婆哼一声,“别得意太早,该罚还是要罚的,来人啊,取鞭。”
仆人递上一根牛筋鞭,苏婆婆二话没说,扬手挥出,一鞭鞭落在管家儿子的身上,别看老婆子年纪大了,手劲一点儿也不小,鞭声噼啦啪啦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不寒而栗。
教训完管家儿子,苏婆婆淡定地用帕子擦拭鞭子上沾染的鲜血,抬眸看向夜笙歌,“老身听说主子要收拾这位张先生?”
夜笙歌还在气头上,闻言点点头,苏婆婆背手走近张鸣礼,“让老身顺便代劳吧。”
没等夜笙歌应允,莫离挡在张鸣礼面前,“阿婆搞错了,我们不是山庄的人,你们不能……”
“姑娘,鞭子不长眼。”苏婆婆打断莫离,一个瞬移逼近张鸣礼,手腕一抖,鞭子啪啪抽在他身上。
“呃!”张鸣礼咬牙强忍火辣辣的痛觉。
莫离欲上前制止,被夜笙歌拽住手臂。
“放开我!”莫离抬腿横出一脚,脚尖踢在男人手臂上,夜笙歌顺势抓住她脚踝。
倏然,苏婆婆打歪了,往回收力时鞭尖扫到夜笙歌桎梏莫离的手臂,夜笙歌下意识收手,莫离往后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
“抱歉,老身眼花。”苏婆婆解释一句,紧接着,鞭子密密麻麻落在张鸣礼身上,打得他体无完肤。
百八十下抽打后,苏婆婆扔了鞭子,扯着袖子擦拭额头细汗,“人老了,稍微活动下筋骨就冒出一身虚汗。”
众人眉头抽搐,您老确定是稍微活动一下筋骨?明明是手臂带动肌肉,跟划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