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辰在上滩蜗居的公寓实在太小了,还没有宋宅一间厕所大。
如果林渺还在宋宅,他很轻易就能躲开暴怒的宋逸辰,耳边不用一声声回荡着对方愤怒的咆哮,宋逸辰仿佛化身巨大怪物,要将他剥皮拆骨。
林渺缩在床脚,拼命捂住耳朵,浑身上下抑制不住战栗,暴怒的宋逸辰让他难以自控地想起器材室里,笑眯眯的英俊男人轻飘飘将他关进囚牢,几近饥饿而死。
林渺越不敢露面,宋逸辰火气越大。
乔牧傍晚拜访,预备同宋逸辰商量第二天的通告事宜,一来就撞上两兄弟吵架。
林渺胆小如鼠,躲在屋内瑟瑟发抖,宋逸辰大发雷霆,踢踏着拖鞋在屋外来回打转。
“又吵架了?”乔牧轻车熟路,自宋逸辰家的冰箱中取出两罐冰啤,撕开易拉罐封口递给宋逸辰。
宋逸辰抬手夺过,显然气得不轻,胸膛起伏,灌下一大口,不满地反问:“什么叫又?”
乔牧那只眼镜镜片下露出了然于心的目光,微笑着耸了耸肩。
外人拜访,暂时岔开宋逸辰的注意,让他大脑神经得以缓解紧绷状态,宋逸辰稍稍冷静一些,不耐烦地抓着后颈:“熊孩子,气死人不偿命。”
乔牧指了指主卧外的露天阳台:“走吹吹凉风,冷静。”
大抵愤怒之人是意识不到自己状态的,宋逸辰心说我已经够冷静了。乔牧兀自步向阳台,打开电暖炉。
看着那橙红的光亮逐渐晕染开去,心底莫大疲惫覆盖了愤怒,宋逸辰酸涩地摸摸鼻梁,走到乔牧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公寓很高,向下望难免不心生战栗。
当初宋逸辰犹豫是否要买这么高的楼层,推销房子的导购简直不遗余力,向他介绍高楼层能享受多么棒的风景,比如从他这个角度望去,能将巨大城市收入眼底,导购激情豪迈地说:“您会感到天下尽在掌握!”
宋逸辰怀疑他在唱戏,临走时顺手填了举报册,理由是:导购瞎吹牛逼。
然后那位可怜的导购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宋逸辰烦不胜烦,一边抱怨举报册竟然不能匿名,一边付钱全款买房。
“吵吵闹闹多好呀,”乔牧用一种比唱戏正经不了多少的语气说,“这就是生活。”
宋逸辰微笑:“爬。”
“说真的,”乔牧扭头望向他,“林渺在宋家过的啥生活咱们都亲眼看见,对吧。”
宋逸辰哼了声,不置可否。
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别人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乔牧拎着易拉罐,铝质灌底轻敲栏杆,啤酒撞击灌身,泛出泡沫的窸窣声音。
“我说句实话,你这公寓还不如宋家一间厕所大,那小孩至少在宋家豪宅住了十年,锦衣玉食吃穿不愁,令尊令堂还在宁北时,他过的就是少爷日子。后来你爸妈离开,他还有郑管家、赵姐他们照顾。”
“你说凭什么,小孩子贪图安逸,他既然在宁北过着少爷日子,凭什么还来上滩陪你?”乔牧实事求是地说:“你不管他,他手握那么大笔财产,岂非乐得逍遥。”
“他才十七岁,不能不上学。”宋逸辰凝望远处,避重就轻。
“就为上学的事,你两闹成这样?”
宋逸辰默然不语。
“小孩都是靠哄的,”乔牧一语中的,“你越吓唬他,他越抗拒。”
两人聊了半天有的没的,商定了明日工作,乔牧起身离开。
宋逸辰回客厅打开空调和电视,仰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综艺,主持人和嘉宾聊起养猫,女嘉宾提起她曾抱回一只三个月大的美短,黑白毛大眼睛,走路喜欢压后腿,刚到她家时,藏在沙发、床、柜子等各处角落,谁也找不着它。
那只美短一到深夜就叫唤,女嘉宾忍无可忍,将猫关进阳台。结果美短更怕她了,一听人出来,藏得比谁都快,女嘉宾把猫粮和水盛碗里放冰箱旁边,不再主动寻找美短,一日三餐放粮、准时打理猫砂盆。
有一天,美短自己跑出来了。女嘉宾笑说:“猫警惕敏感,我以为它就要这么跟我冷战下去。结果那天自己偷偷摸摸跑出来,爬到我桌上。”
当时女嘉宾在电脑前填写邮件,傻猫围着她逡巡,见主人不搭理,大着胆子跳上电脑桌,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女主人,小心拱到她手边,轻摇尾巴。小动物温热柔软的身子,让猫奴主人心都快融化了。
“傻猫。”屏幕中女嘉宾甜滋滋地笑。
“傻孩子。”电视外宋逸辰扔下遥控器。
客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宋逸辰假装没看见。
乔牧来去的动静,林渺尽数收入耳中,打从乔牧来后,宋逸辰就没再搭理过他,除了怒气冲冲抛下一句再不听话就回宁北,宋逸辰便没留下其他强有力的威胁。
如果他不听话,宋逸辰会将他送回宁北吗?林渺心有惴惴,他不想离开宋逸辰。说不上缘由,但就是,不想离开,和宋逸辰分开,比把他扔进人堆还要可怕。
像宋逸辰那样无情凉薄的人,离开林渺,很快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如果林渺不是宋家养子,没有宋于二人的遗嘱,宋逸辰绝不会多花心思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