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座机响了。
那响声大且刺耳,宋逸辰冲过去接电话。
林渺看不见他的动作,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喂,对,阿渺在家…好……我知道,我一会儿就过去,麻烦您,谢谢!”宋逸辰挂断电话。
“怎么了?”林渺问了第二次。
静默无声蔓延,像墨水逐渐浸透空气,让一切变得沉重。
“没事,你妈妈店子忙,暂时回不来。”宋逸辰笑了下,钻进厨房:“我做饭,你想吃啥?”
“不吃。”林渺摸到沙发上坐下:“你可不可以快点离开,不要待在我家。”
宋逸辰复杂的菜肴不会,下面条倒是一把好手,抓起橱柜里的挂面他扔进沸腾的开水,他抬起头,从窗玻璃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有些憔悴,比以前那个风光的宋逸辰瘦了许多,像突然沧桑的帅气颓废大叔,拉出去拍写真的话,标题一定会是:乞丐日常。
宋逸辰自娱自乐,苦笑了下,林渺抓起沙发枕头抱进怀中,闷闷不乐。
“阿渺,”宋逸辰朦朦胧胧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害怕。许多年前你独自离开家,那时候你意气风发,你想改变那个世界。现在你不敢走出去,是因为你觉得,你改变不了。”
林渺揪住了沙发枕头,两世已矣,记得一切的人唯有宋逸辰。
就像一颗孤独的拖尾流星,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中奔跑,时间和空间都邈无尽头,岁月不断地膨胀扩张,他抓不住停留的时机,被所有的星球群落抛在外围。
落下去,等待他的人只有宋逸辰。
宋逸辰把面条端上桌,林渺摸索着筷子。
“阿渺…”
林渺慌乱地砸碎了料碗,他懊恼地坐在原地,心头惴惴不安:“我问你,刚才,究竟是谁的电话?”
盛秋月在店内突然昏倒,店员立刻将她送去医院。
林渺胃口全无,晚饭一口没吃,被宋逸辰牵到了医院。
一个病人,一个瞎子,这对母子能依靠的唯独宋逸辰。
宋逸辰把林渺带到盛秋月病床边。
盛秋月很虚弱,她刚打过止痛针,但浑身还是酸软不得力,胸腹隐隐作痛。
“渺渺…”盛秋月轻声唤他,林渺摸到床沿边:“妈妈。”
“欸,”盛秋月嘴唇苍白,眼也不错地凝视小儿子,反过来安慰他,“妈妈没事呢。”
林渺揪住被子,喘了口气,他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不知道盛秋月眼下是何等光景,不过在他想象中,盛秋月的情况一定糟糕透了。
看不见反而更恐慌,林渺拉着盛秋月的被头,两只手捏得死紧。
大过年的,宋逸辰忙坏了。
盛秋月突然病倒,病情来势汹汹,宋逸辰坐在主治医生旁边听他说盛秋月情况的时候,都忍不住为这个女人倒抽一把冷汗。
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支撑了太久,实在是过于操劳。
“好生休息,这病得养,心血管上的问题,一不小心…人就没了。”医生叮嘱道。
宋逸辰站在医院走廊上,蓦然感到肩上担子沉重。
林渺在门口等他,少年背倚冰凉瓷砖,双眼毫无聚焦,只怔忪而茫然地盯住虚空。
宋逸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林渺张嘴说:“妈妈,睡着了。”
“你也去休息。”宋逸辰夺走他手里的拄杖。
林渺站在原地,宋逸辰望向他。
沉默。
“阿渺,”宋逸辰说,“明天你生日,想怎么过?”
想让你滚蛋,林渺张了张嘴,话却说不出口。他说了,然后呢?宋逸辰就会乖乖滚蛋吗?
不会,况且宋逸辰不在了,他和盛秋月两人别无依靠,他倒是无所谓,盛秋月怎么办。
既然宋逸辰想当这个工具人,就让他当到底。林渺狠心地想着。
他转身进屋,重重摔上门。
宋逸辰又碰了一鼻子灰,杵在门口,透过隔窗打量林渺。
小屁孩没了拄杖,走路不稳,颠来倒去的没有方向感,不过他似乎也快适应被宋逸辰夺去拐杖的情形,蹒跚几步,逐渐走稳当了。
宋逸辰松口气。
乔牧发来消息:眼科手术安排好了,后天。
时间紧迫,容不得林渺不愿意。他这双眼睛再拖下去,非得瞎了不可。
就明天他生日的时候告诉他,宋逸辰颠了颠手里的拄杖,手柄处残留着林渺的温度。
宋逸辰极缓缓地蹲下身,像搂抱着林渺,将那根细而温润的手杖揽入怀中,双臂收紧,贪恋着其上微弱的温暖,满足喟叹。
林渺坐在陪护椅上,若有所思。
盛秋月两只眼睛半睁半闭,有些迷蒙地望向他。她轻声嗫嚅:“渺渺,妈妈想求你件事。”
林渺抬起眼睛,循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他张了张嘴,眼前一片漆黑,林渺应答:“什么?”
“把眼睛治好,行么?”
“……”
“在你心里,还是喜欢他的,是不是?”盛秋月小心翼翼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