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得太近,其实与陆北泽隔得不过一掌,呼吸相侵,甚至能隐约感到陆北泽身上丝丝寒气、点点冰霜，有种淡薄的寒梅清香，不浓不烈,却渺远悠长。
这距离着实过于危险。
陆南川下意识后退三步,一副做贼被抓的尴尬油然而生。
他旋即反应过来：“我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心虚干甚？搞得像偷腥被抓了一样！”
四目相对。
不知道是否因为嗅到空中酒味，陆北泽眉间慢慢蹙起,将支着脑袋的手平放，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桌。
“我……”陆南川支吾半晌,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挠挠脸道，“你怎么在这边？不陪那个小崽子？”
陆北泽面无表情：“哄他睡了。喝了多少？”
陆南川：“……两坛。”
心道：“早晓得陆礞会来这边,就不出去喝酒了，他又得唠叨。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北泽指尖停住,不可思议：“两坛酒你喝一个晚上？”
“……”陆南川及时道,“碰到修真界的修士，唠嗑了会儿。”
陆北泽起身,理了理袖摆，孤坐一晚却毫不显倦态，还是那端方雅正的清隽修士,他道：“把身上酒味收拾干净,得赶路了。”
陆南川：“……”诶？没训他？
下一站是附近一处药谷。
陆北泽想要采摘一些草药,给华椽治疗嗓子，并为他筑基打点基础。
这孩子居然是北黎国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书香世家，祖上三代为官，怪不得七八岁的年纪，也能写得一手好字。
通过他的文字和手势，两人大概知道北黎国有大妖作祟。
再加上陆南川那晚喝酒得到的消息，也一并告知了陆北泽，三人打算之后就前往北黎国。
不过……
“这是……什么？”陆南川嘴角微抽，看着华椽作出的画，“小不点，你这画也忒丑了点儿吧？”
洁白宣纸上，扭扭曲曲地，画了一条大虫子，活像只顶着胡须的蚯蚓。
字是好字，这画工……就有点惨不忍睹了。
陆北泽道：“不外乎龙、蛟、螭。到北黎国再说。”
华椽瞪了陆南川一眼，又看着陆北泽点了点头，写道：“白龙”。
附近的药谷离得不远，陆南川二人，并上脚力不快的华椽，行了两天也便到了。
陆北泽修得是剑道，但他博闻强识，比起虫二谷寻常医修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拿着昨晚写好的药方，按照上面列出的七八十种草药，细细挑选起来。
陆南川一直以来也就喜欢倒腾一下机甲铁木，属于一看文字就头疼的，便抱着华椽坐在一棵参天古木之下，看远处挑挑拣拣的陆北泽。
“别动！”陆南川捏着华椽的脸，道，“你小子怎么前后两个样？方才一路上不是蛮乖的吗，怎么，他一转背，就想咬人啊？”
见华椽真想咬他一口般龇牙咧嘴，陆南川果断将他衣领一提，挂在树梢上，将手掌在他嘴前晃着戏弄他，道：“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喜欢陆礞？”
华椽嗓子未好，尚不能言语，但扑腾着手脚，愤怒地比了几个手势和动作。
陆南川看了半晌，恍然顿悟：“哦……你觉得他更香？我比较臭？附近其实有座化骨池，里头泡一些动物腐尸，用来给食人花做花肥的，我带你去那里泡泡怎么样，你就知道什么才是‘臭’了。”
华椽没说话，看向陆南川身后，像找到救命稻草般，费力地挥了挥爪子。
陆南川回过头，才发现陆北泽不知何时，采好药材，立在他身后不远，缓缓走近。
他当即把华椽放了下来。
抬头望天，数云，道：“我逗他玩呢。”
陆北泽：“……”
他沉默半晌，无语至极，将一个临时做出的，专放药草的小百宝囊往陆南川怀里一摔，道：“你拿这个。”
还有味草药，在前方断崖处，陆北泽是怕了两人又闹腾起来，直接让陆南川下午采草药，他在上面照看华椽。
药谷里阳光明媚，清风正好，陆北泽随意掏出只狼毫，掏出白宣，盘腿坐于树下，开始写信回宗门。
宗中弟子需要禀报自身历练情况，他担心直接用传音阵法，会叨扰各位长老，便写信后，再用阵法传回万剑宗——
像萧楚歇那种青雀传书，简直太温雅风情、缱绻雅致了。
这种简单粗暴的传书，才是万剑宗弟子最常用的法子。
“想要？”陆北泽看华椽盯着他手中狼毫，问道。
陆北泽的手虽然苍白，但十分漂亮，骨节修长，指尖圆润，一抹青色竹管制成的狼毫，被他执于手间。
华椽迟疑片刻，点头。
陆北泽却摇头道：“这竹笔不好。下次有上佳兽毛，给你做个笔。”
小孩子似乎天生喜欢同气质更纯粹感觉的人打交道，所以他不大喜欢陆南川——那人身上，有种虚无的死气，会让他想起伤口缓慢愈合、又被刺伤一刀的日日夜夜，和无助却又呻吟不出的哀嚎。
华椽立刻喜笑颜开，重重地点头。
隔了会儿，还不见陆南川上来。
陆北泽将宣纸收于信封，叠好送出，起身走到悬崖边，往下望去。
下方，狂风呼啸，一眼不见底。悬崖边古木横生，陡峭嶙峋，一些珍奇草药，就隐匿于峭壁上的杂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