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陆北泽渡了层白光,长睫轻颤,隐约可以通过泉水浸透的里衣，看到他紧实的肌理。
华丹青不自觉地前进了一步。
泉水温热，涟漪叠叠,漾开如莲,轻柔触到靠在池边的陆北泽身上。
华丹青想起今日在莲花室里，与他十分投机的一个年轻人说的话：“听从本心。你不敢耽于嬉戏，勤于修炼,几十年来如一日是为了什么？那就是你的本心。”
说者未必无心，但听者却有意。
他是有着令人羡艳的天赋,多年以来对陆北泽的濡慕敬仰更是推着他不敢歇息，最终达到天之骄子的高度，可若有朝一日,这份景仰在朝夕相处中，悄然变质了呢？
“师尊……”华丹青不知是被水蒸气熏的,还是因乱窜的灵气所致,双目微红，“我……”
他走到陆北泽面前,只隔着一臂距离，华丹青定定地看着他。
朦月如纱，月下有尊神明闭眼休憩。
华丹青像是被蛊惑一般,凑上前去。
体内有团暴躁不安的火苗乱窜,将他头脑也烧得不甚清醒。
他莫名想到了许多年以前,当他被陆北泽救下来的那天。
风和日丽，他在台上，师尊在台下，遥遥地，他能望到不染尘埃的雪白长袍，可望不可即。
可现在，这人离他是如此之近。
近到只有一步之遥，近到……触手可及。
他这么多年疯狂打磨自己，终于成了九天神界里锋利的剑，他也日复一日地向师尊靠近着，哪怕更近一点，都能让他欣喜若狂。
此时此刻，华丹青能听到震如擂鼓的心跳，轰得他耳膜微痛。
他着了魔般立在陆北泽面前，与他只有一掌之距……缓慢地低头。
仅差毫厘，他便能吻上尚带水汽的长睫。
……除却清风明月，没人会知道的。
可就在他几乎要环住陆北泽的前一刻，赤红色淡光从陆北泽眉心炸开，滚烫的掌心扼住华丹青脆弱的脖颈，再猛地抵到另一侧岩石上。
这一切悄无声息，水波被圈住，声音被掩盖，脊背撞击在坚硬的石块上也只有无力的闷响。
甚至未打扰到陆北泽的修炼。
陆南川居高临下地用眼尾余光睨着华丹青，薄怒烧得他红眸如火，又冰冷地像是警惕吐信的蛇，半晌，陆南川才从喉间吐出几个字来：“真是个好徒弟。”
华丹青脖上青筋跳动，他抓住陆南川如铁钳般的手，咬牙道：“我至少还有个徒弟的身份，你呢？你有什么到底是我和他更不可能，还是你和他更不可能呢——陆赭？”
陆南川的手在一寸寸收紧，华丹青也愈发呼吸困难，白皙的脸涨红青紫，却也倔强地不肯低头。
“你该知道，你这样，会有多让他难做。”陆南川声音里罕见地没了笑意，“再者，一旦你的心思公之于众，被世人苟责的还不是你师尊——他拿你当后生晚辈，传经授业，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陆南川将华丹青甩上岸，抱臂道：“所以，滚！下次还有这种妄念，我剁了你的手。”
华丹青五指抓着地上草皮，因为过于用力，掌心被指尖刺破，鲜血滚入泥土中。
他轻咳了声，立住身形，道：“陆赭啊，有时我真的嫉妒你。”
嫉妒你无时无刻都能陪在师尊身边，嫉妒师尊因为你，一次次破例行事。
“可是，我更可怜你。”华丹青弯下腰来，凑到陆南川身边，压低声音，像是笃定的预言和已然的诅咒，“你和他也永远只能这样了。若有一天，师尊结了道侣，行房欢好之时，你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华丹青声线平素都是柔缓的，刻意压低后的阴柔如淬毒利刃，往心尖上戳，一扎一个准。
他满意地看着陆南川陡然色变的脸，微微低头，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唇边犹有一抹未收的笑。
“……”
然后，华丹青听到陡然一声巨响——那是他被拎起后，狠狠摔向岩壁的动静。
这次，陆南川无所顾忌，手不留情，霎时间岩壁震碎，乱石飞溅，叮咚滚入泉水里，散开蛛网般的密纹。
背后剧痛，华丹青仍觉得心底畅快，他甚至想大笑几声。
毕竟，他激怒陆南川的目的，达到了。
因为，陆北泽被响动惊醒，就见到狂躁暴怒的陆南川，和唇边鲜血的华丹青。
他脸色微变，喝道：“南川，住手！”
旋即将放在岸边的外袍披上，闪身到两人身边，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陆南川攥住华丹青衣领的手青筋暴起，终于还是缓缓放开了。
他冷声道：“无事。”
他总不可能说，陆礞你这徒弟对你有不轨之心，而我对你也有，两人争风吃醋吵了一架，他被这小兔崽子激怒就把他揍了一顿吧？
华丹青自然也不会说出实情，只含糊地以退为进：“弟子之错。”
陆北泽打量了眼华丹青的伤情，陆南川下手没有轻重，内外伤杂着看上去一塌糊涂。
陆北泽瞥了眼陆南川，道：“你回识海。”
陆南川磨了下后牙槽，还是照做了，心道：“估计要关禁闭。”
果不其然，陆北泽断了他与外界联系。
泉水边，陆北泽发梢犹有水珠滚落，他抬手将长发用玉簪固定，对华丹青道：“坐。”
华丹青听话地盘腿坐下，任由陆北泽在身后用灵力为他疗伤、梳理灵脉。
陆北泽淡淡地问道：“为何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