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周沅和李承浚分别尝到了自己人生中最煎熬和最美味的羊肉汤。
而崔白,则默默的看着周沅,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也无论他和周沅的关系走到何种地步,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没办法把目光从周沅身上挪开了。
他眼中带着淡淡的怅惘,远远的瞧着,倒像是氤氲了一层水汽。他长得风神俊朗,神情之中总是带着世家公子才有的恬淡与平和,哪怕他内心再痛苦,看上去也是一副安然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都快被搅碎了。
他的教养,也许才是他最痛的东西。就算他再难过,脸上还是挂着礼貌的笑,只有眼睛才能略微显露出他的情绪。
周沅曾见过他这样的眼睛,是在那时她与怀王假装勾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那时的她,以为这是厌恶,现在的她,认为这是窘迫。
而只有崔白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深情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周沅算是情深缘浅还是好事多磨,只知道现在的一切都令他无法忍受。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嫉妒的滋味,像是火烧一样,将他所有的伪装都消除殆尽。
周沅低下头去,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去深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手脚凉的像冰一样,就算是再热的汤,也拯救不了她。
李承浚握住她桌子底下的手,紧紧的握着。
周沅抬起头来,看向李承浚,只见他目光温热,一如他的手掌,道:“阿沅,快要宵禁了,咱们回去罢。”
周沅忙不迭的点头,看向崔白和崔太微,打着哈哈,道:“崔将军,太微,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她说着,不等崔白说话,便站起身来。
李承浚和她拉着的手就这样暴露在崔白的视线中,他只觉得刺痛,究竟是眼睛还是心,都有些分不清了。
崔白行了礼,哑然道:“恭送陛下、娘娘。”
他声音很轻,头也埋得很低。直到李承浚和周沅走了很远,也没有抬起头来。
崔太微不解的看着他,她轻轻拽了拽崔白的衣角,道:“哥?”
崔白抬起头来,眼睛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他看向崔太微,低低叹息着,道:“走罢。”
崔太微低头走在他身侧,过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哥哥,你和太后姐姐,是不是完了?”
崔白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着,道:“什么是完了?”
“就是结束了,再也不会在一起了。太后姐姐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崔太微停住了脚步,嗫嚅着道。她知道崔白心情不好,所以问的格外小心,可她不明白,就算是语调再温和的话,都会伤到人的。
崔白静静望着她,半晌,道:“等一切都结束,哥哥就再把你太后姐姐追回来,好不好?”她是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姑娘,一定会明白自己的。
崔太微看着他郑重的样子和期冀的眼眸,不觉点了点头,甜甜的道了一声“好”。
崔白揉揉她的头顶,很开心的笑了。崔太微懵懂的脸与周沅的脸重合在一起,仿佛是周沅看着他,很认真的对他说了个“好”字。
一路上,周沅和李承浚都没有怎么说话。李承浚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静静的陪着她走完这段路。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陪她走完一生的路。
哪怕此时此刻她心里在想别的男人,也没什么关系。他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与此同时,也可以酿造出一切,包括感情。
他悄悄侧目,见周沅就那样乖乖的在自己身侧走着,不禁勾了勾唇角。他像是怕她发现似的,很快的转过头去。可他的心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满足和充实。
周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裾有规律的向前摆动着,很小的幅度,像是在地面上划出了一道道水波纹。
崔白的脸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怪过他,他是她少女时代的绮梦,陪伴着她走过那些最难的日子,就算他现在选择放手,她也应该感激他。
因为在那些最难的日子里,他从没放弃过她。这就够了,其他的,她真的不该执着。
她长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只见他们已经快走到永寿宫门前了。她猛然发现自己和李承浚的手紧紧相握着,她忙把手松开,有些尴尬的看着李承浚。这一路上,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了。
李承浚只觉得一股子冷风吹进自己的手掌里,他缓缓将手缩回来,将手背在身后,五指收紧。
“我……”周沅红了脸,道:“我想事情入了神,没想到这样走了一路。真是对不住。”
李承浚很温和的看着她,道:“朕很欢喜。”
周沅的双手背在身后,因为紧张而微微晃动着身体,道:“今天多谢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自嘲的笑笑,道:“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
李承浚的眼中满是疼惜,可他还是挤出了一抹笑,道:“无论有多少次,朕都会在的。”只要,你愿意朕站在你身边,朕就一直都会在。
周沅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深情的李承浚。周沅暗自吐槽,说好的冷面直男呢?怎么开始说土味情话了?这样一言不合就表白的习惯真的不大好。起码我不适应嘛。
她错开话题,道:“不知道今天你皇叔能不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今天没去成花萼楼,真是可惜的很。”
谈到正事,李承浚又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他微微蹙眉,道:“明日一早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