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目光从他身上扫了一眼,道:“说吧。”
“当初赵铭隐瞒已有婚约的事情欺骗老臣,骗娶臣的女儿,此事臣是在痛心!”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抬头看着孙星娇,眼中全是父亲对女儿的怜惜。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老臣知道这事和臣的女儿脱不了干系,她糊涂,她愚蠢!可说到底这也是老臣的错,若不是老臣不仔细查一下就让他们成了婚,也不会让她落到这样一个贼人手里,被影响着移了性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老臣叩请陛下准许他二人和离,老臣愿陪着女儿一起受罚,一起补偿傅姑娘所受的苦楚,从此让女儿青灯古佛,以赎罪孽。”说着,他颤颤巍巍的朝着圣上叩了个头,话语中满是对女儿的疼惜,舐犊之情感天动地。
圣上看了看孙丞相,又看了看傅安宁,左右为难,最终只能叹息一声,背过身挥了挥胳膊,道:“此事朕说了不作数,你们应该求的是人家苦主。”
这意思便是让他们去求傅安宁了,若是傅安宁肯松口,一切都好说。
孙星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又凑到了傅安宁身边,拉着傅安宁的手急切的说道:“表妹、不,傅家妹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补偿你,只要你肯原谅我,我这一辈子当牛做马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她知道她爹是什么意思,只要能把她给弄回去,说是青灯古佛,只要能够回到相府,只要能够回到她爹的庇护之下,她还怕什么?!
傅安宁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她的理智已经快被翻涌而上的愤怒给淹没了,她只能不断的提醒着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早该知道的,赵铭是个毫无根基的人,他能依附的只有相府,如今她以雷霆之势将一切公之于众,在赵铭与相府的联系还没有像后面一样紧密的时候直接将赵铭的名声给毁了,相府不愿一起被拉下水,便会狠下心来将赵铭舍弃。
被舍弃的赵铭想要再翻身可就难了!
她想要向赵铭复仇,轻而易举。
可若是她想要动孙星娇,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孙星娇的背后是相府,只要相府不倒,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就一日无法报仇,无法撼动孙星娇的地位,无法让孙星娇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如此一来,即便她有通天之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世将她害得凄惨而死的仇人继续逍遥。
她愤怒的浑身都在颤抖,愤怒道一把将孙星娇给推到了一旁。
在太子妃的惊呼声中,在圣上皱起眉头不赞同的目光中,傅安宁强忍下怒气,行礼道:“陛下,臣女要向他们讨一笔债!”
“债?”圣上不解。
“对,赵铭欠我们家的债!”她知道这次不是动孙星娇的时候,便闭口不谈孙星娇,只将矛头对准了赵铭。
“他欠我的无非是一场婚约,在状元府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与他已经将这份恩怨了解,婚约作罢,信物归还,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瓜葛!”
“如今我要讨回的,是赵铭欠我父母的债!”
赵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了。
傅安宁半点也不带犹豫的直接将那尘封的过往全部掀开,为已经被打落尘埃的赵铭挖了一个坑,将他揣进去,再在上面厚厚的培上一层土。
“当初我父母与姑姑定下了我和赵铭的婚事,此事在村中人尽皆知,陛下可曾疑惑过,为何他宁愿背信弃义也不肯说上只言片语去退婚?当初只要他开口,就算他有再大的出息,我爹也不会强按着他的头与我成亲吧?”
“为什么他不敢说呢?因为他害怕,他担心自己一旦说出来,退了亲事,我爹就会听了对他家的接济,让他不能再安心读书,耽误了他科举的前途!”
“你住口!”赵铭试图阻止傅安宁,可他才刚开口,就直接被人堵了嘴,圣上又怎能容他在御前喧哗?
傅安宁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继续道:“陛下有所不知,赵铭的父亲去得早,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十分辛苦,姑姑每日只能为街坊邻居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来赚取一些家用,后来搬回娘家村子里,有了我爹时不时接济一些,情况才有所好转。”
“赵铭从小就聪明,小的时候他总扒在学堂的窗户上跟着夫子学习,学的比堂上端坐的那些人都要快,夫子怜惜他的才华,破例不收束脩就收了他这个徒弟,我爹见他有本事,更是倾尽全力去供养他,家里家外的事情他从没沾染过一指头,除了读书没让他做过任何事情!”
“他害怕自己一旦拒绝了这门亲事,我爹就会停了这一切供养,他又会回到当初那种揭不开锅的日子,他就不能再读书了,而是要挑起养家的责任要下地干活,要成为他最不屑的农夫!”
赵铭被塞了嘴,依旧愤怒的呜呜的喊着,他瞪大了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傅安宁抽筋扒皮了一般
他最不堪的过往,他最难以摆脱的曾经,如今终于被揭露,暴露在了众人面前,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圣上难以置信的看着赵铭,他今天算是对这位状元郎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在一张人皮之下竟然会有如此不堪的灵魂,如此肮脏的灵魂!
傅安宁继续讲述着:“他却不知道,即便他真的开口退婚,告诉我爹他不想娶我,我爹也不会停了对他们家的资助,因为那根本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姑姑的。”
“我爹说过,姑姑一辈子辛苦,他做哥哥的能帮衬一些就帮衬一些,尤其见赵铭有本事,他更是为姑姑高兴,他说只要赵铭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姑姑就不用再过以前的苦日子了,就能够苦尽甘来了,所以哪怕自己日子紧吧一点,他也心甘情愿。”
“可笑赵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我爹的一番好意当作了对他的要挟。”
“更可笑的是,姑姑感念我爹的照顾,在我爹娘死后说什么也要带我上京,要为我讨回公道,可他却总觉得是姑姑在偏帮我,是因为当初我爹给的银钱才让姑姑折了腰,一辈子在我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真是可笑,升米恩斗米仇,我爹一片好心在他这里成了驴肝肺!”
“今日我便要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你错的有多离谱!”
说到这里,傅安宁回头看向圣上,行礼道:“我爹给姑姑的钱不会讨回,可我爹给他赵铭的钱,民女今日一定要讨回!”
“哦?”圣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他倒要看看赵铭还能做出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当初赵铭上京赶考,家中无一分钱积蓄,我爹为了帮他凑齐路费,将家中能变卖的东西全部都给变卖了,甚至还把家里的田也给卖了,这才凑齐了三十两银子作为他上京的盘缠。”
“家里也因为这个被掏空了,后来我爹重病都找不出一文钱去请大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爹咽了气。”说到这里,傅安宁捂住了心口,那是留在这具身体里面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每次回忆的时候都会让她痛彻心扉。
缓了好大一会儿,傅安宁才继续开口:“我爹死后,我娘郁郁寡欢,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我和姑姑相依为命,后来他派人来接姑姑,姑姑说什么也要带着我一起上京,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就都知道了。”
“圣上,我不要别的,这三十两银子是我爹资助他上京赶考的路费,他中了状元却背信弃义,这三十两银子我一定要替我爹讨回来!”
这三十两银子的意义和当初哥哥帮扶妹妹给的银钱意义截然不同,傅安宁要得理直气壮,要的理所当然。
圣上点点头,道:“此事应当讨回。”
又看向赵铭,喝令道:“此女的话倒是提醒朕了,当初你中了状元,朕赐下的东西都是为了勉励你好好当差,要处处为老百姓做实事,可你品行恶劣,如今朕将你贬为庶民,这些东西朕也该收回!”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像你这等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会有什么下场!用你的例子来警示众人!朕会让人看着你,限你半年内凑齐三十两银子还给此女,若是逾期不还,朕还要治你的罪,你明白了吗?”
说罢,他又看向孙丞相,道:“夫妻一体,这事是他们夫妻一起对人家犯下的罪行,什么时候把钱全部还回去了,什么时候他们和离,朕便再不插手,明白了吗?”
最后他又看向了傅安宁,问道:“如此,你可满意?”
傅安宁自然无不满意,孙丞相有了圣上的承诺也终于松了口气,和孙星娇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庆幸。
唯有赵铭一人被打落尘埃,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连挣扎也不挣扎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太子妃高兴极了,她连忙让人将傅安宁扶着,朝圣上一礼便要退下,临离开之前,傅安宁突然开口道:“对了。”
她转过身看着圣上,在孙氏父女二人瞬间警惕起来的目光中提醒了一句:“陛下,您刚才说一两银子连一枚鸡蛋都买不到,民女斗胆问一句,您吃的鸡蛋是金子做的吗?还是说……下蛋那母鸡是金的?”
“要么,就是盛鸡蛋的篮子是金的吧?”
她又笑了笑:“民女家中虽不富裕,可也从没见过如此贵重的鸡蛋,想来宫中的鸡蛋到底和我们民间还是不一样的。”
说罢,她又是一礼,便随着太子妃一起离开,临出门之前,她回头看了孙氏父女二人一眼。
她记得……
孙家的公子如今可是在内务府当差。
作者有话要说:呀呀呀~肥厚的一章终于来了
一两银子的鸡蛋这是我在昨天那章埋的一个伏笔,好多小可爱都吐槽了23333
今天终于揭晓,噔噔~
要开始收拾孙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