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殿外,秀女们穿着统一制式的襦裙,低头垂手,整整齐齐的站在殿外等候着,距离殿选正式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可上头却迟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不仅是秀女们,就连周围的宫人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秀女的队伍中,站在最旁边的秀女忍不住悄悄地竖起了耳朵,认真的听了起来。
只听年纪略小一些的宫人悄悄地说道:“姐姐可知道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贵妃娘娘那边不肯挪动尊驾,陛下三催四请,如今都已经亲自到天香宫去了呢!”
“要说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个痴情的种子,从前先皇后还在的时候,陛下后宫之中就只有先皇后一个人,后来先皇后红颜薄命早早离去,陛下伤心了许久,一直遇到了如今的贵妃娘娘才终于走出来,这些年贵妃娘娘圣宠不衰,朝堂上傅家也是炙手可热,谁能不羡慕呢!要我说,哪怕这次秀女们入了后宫,也未必能从贵妃娘娘手里分出来一星半点的好处呢!”她话语中满是艳羡。
年长一些的宫女则是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道:“那可未必。”
在小宫女好奇的看过来的时候,年长一些的宫女才“哼”了一声,继续道:“要我说,贵妃娘娘的圣宠再盛,也远远比不上当初的皇后娘娘!不然怎么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宫中从未见过选秀?”
“别看现在陛下还宠着她,等这些个年轻鲜嫩的秀女们入宫了,陛下还能不能想起她都未可知呢!‘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一直闹着不肯让选秀安安稳稳的进行下去呢!”
小宫女惊讶极了,她还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如今大宫女的这番话仿佛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她呐呐了许久,才摇着头,蹙着眉,鼓起了包子脸,小声反驳道:“不能吧?陛下有多在乎贵妃娘娘咱们可都看在眼里呢,当初陛下与贵妃娘娘初遇,直接以贵妃之位将娘娘迎入宫中,数年如一日的恩宠,听说当初陛下赠予贵妃娘娘的定情信物就是一支童子报平安的金钗!”
“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戴的,人人都说陛下这是盼着贵妃娘娘能够早日诞下小皇子,等到那时,就能将贵妃娘娘立为皇后,母仪天下。”
“你看贵妃娘娘入宫以后住的宫殿,咱们后宫之中东西十二宫以十二花令为名,贵妃娘娘住的天香宫便是取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之意,陛下的种种暗示咱们都瞧在眼里,外头的人虽然瞧不见,可也都能听说,怎么可能因为一群秀女进来了,就让陛下忘了贵妃娘娘呢?”小宫女不赞同极了。
大宫女嗤笑一声,她用一种十分不屑的语气,带着一种十分高傲的态度,说道:“你还真说对了!”
“立不立后暂且不说,陛下盼着她早日诞下小皇子的心情可以说昭然若揭,可现实情况呢?她都入宫三年了,专宠于一身,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如今陛下都已经二十有二了,膝下荒凉,这可是大事!”她的态度让人十分不舒服,那种指点江山的气质仿佛她的身份不仅仅是个宫女,而是住在延龄宫中的皇太后一般。
“你瞧着吧,这批秀女之中一定会有一个幸运儿,率先诞下小皇子,到时候她是贵妃又如何?依旧只能落得个惨淡收场的下场!谁还能再记得她这么一号人?”
秀女将这些话全部停入耳中,心中不由得惊诧万分,入宫前她们家也找过教养嬷嬷来指点她,可教养嬷嬷告诉她的,和她今日从两名宫女这边听来的截然相反,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假。
她这边正纠结着,那边又出现了新的变故,掌事宫女似乎听到了他们这边窃窃私语的内容,手中握着厚厚的戒尺,直接冲到了两名宫人面前。
掌事宫女阴沉着一张棺材脸,黑得仿佛能从她的脸上刮下一层墨来一般,她不带半点情感波动的目光移到那名年长一些的宫女身上,冷冷道:“我看你们两个是不想活了。”
两人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小宫女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却也听从前教她的姐姐们说过,宫人若是犯了错,轻则受罚,重则丢命!而“错大错小,错轻错重”,全凭上头的人一句话。
如今掌事宫女冷漠的仿佛不带一丝感情的态度吓得她瞬间有了一种最不好的预感,她吓得两股战战,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年长一些的宫女倒是见过些世面,如今被掌事宫女的气势所压倒,到底还能挣扎着说出一些辩解的话,她知道如今不能认罪,最好的办法是要装傻充愣,左右掌事宫女也不能真的当众惩罚她们,她便故意道:“姑姑这话奴婢不明白,如今所有人都在这里候着陛下和贵妃娘娘大驾,姑姑不去看看各位秀女们的仪容仪态,反而来找我们的问题,这又是要做什么?”
“姑姑可曾知道,要选做秀女充入后宫的,并非我等?”说到最后,她甚至抬起了头,挑衅的看向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眯起眼睛,如今这场合确实不适合多生事端,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将这口气忍下。
想了想,她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对,面圣可是大事,若是秀女们仪容有损,对陛下可是大大的不敬。”
年长的宫女以为自己就这么混过去了,刚准备得意,下一刻掌事宫女所说的话直接将她打入尘埃:“既如此,便由你举着铜镜在前面走过,让诸位秀女检查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省得你无所事事,只知道招惹是非!”
“什么?!”她震惊极了,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惊愕的瞪向了掌事宫女的方向,“姑姑,那可是铜镜!”
若是让她举着铜镜这么一圈走下来,恐怕她的胳膊都要废了!
更何况,还不知道那傅安宁又在作什么妖,什么时候才肯和陛下一同前来!
若是他们来得晚了,再过上一个时辰,她岂不要再举着铜镜一直等下去?
一想到这样的情况,她忍不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掌事宫女冷笑一声,又将目光放在了那名小宫女的身上,小宫女战战兢兢更是害怕,可还没等掌事宫女想出个所以然来,旁边又匆匆忙忙跑来一名小太监。
他凑到掌事宫女面前,低声道:“姑姑,圣驾已经快到芳菲殿了。”
旁边偷听的秀女顿时一激灵,心中更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她在心中不断的回忆着教养嬷嬷教她的规矩,面圣的时候该如何,问话的时候又该如何回禀,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规矩在这个时候仿佛突然变得陌生了一般。
她心里不由得更加紧张,一边念叨着规矩,一边还要不断回忆着自己今日的打扮,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妆容有没有斑驳,头发有没有散乱。
好不容易盼着方才那名宫女举着铜镜来到自己面前,她连忙凑上前,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看了一遍,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异样,她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名宫女心里似乎颇有怨气,举着铜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僵的仿佛是一张面具一般,这一路走来,不知道前头有多少秀女心里面已经开始悄悄地嘀咕了。
她并不打算节外生枝,方才的话听见了也只当自己没听见,宫女脸上的表情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她将自己的仪容又稍作修饰,便重新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又继续在心里默默地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面圣的规矩。
那宫女又走向了她身边的人,可这一次,情况却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