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广和身处于烈焰之中,却浑然无所觉。
他茫然与镜中人对视了片刻,啊了一声。愣愣的,眼珠子缓慢转动过来,看向崖涘,口中喃喃道:“王青霄,孤的驸马他死了。”
“便是不死,也得被你这副模样害死!”
这四年来,南广和见到崖涘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竟不知何时起,一向清冷却待他如珠如玉的崖涘,竟也学会了冷嘲热讽。
从崖涘口中吐出的责备,如三月里下起的一场磅礴暴雪,浇熄了南广和心头仅存的一点热气。冷的刺骨。凉彻人心。
“你……”南广和脸皮抖的越发厉害,眉眼漂亮极了。在这雪一样白的脸上,这样绝色的美貌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崖涘蹙眉,手中白玉柄麈尾微微一动,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南广和突然间如玉山倾颓一般,仰面向他身上栽倒过来。
“殿下……”崖涘一惊,立刻忘了师尊太丙道人的吩咐,下意识伸手将人一搂。想了想,觉得不妥,待再要将人推出去,却见南广和周身烈焰熊熊燃烧,将崖涘一并裹入其中。色泽浓烈,爱憎分明。
凤凰在极伤心的时候,或者感到极其愤怒时,会不自觉点燃本命天火,火舌熊熊,烧尽天下间一切污浊。
崖涘垂眸,见南广和果然已经灵力耗损过度,人陷入了昏迷。雪一样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又像是,奔跑过来,仅仅为了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不甘与屈辱。
崖涘无声叹息,将人搂在怀中,环视门外拜倒在地簌簌发抖的众人,声音清冷道:“今日之事,若尔等泄露半个字,便诛灭九族。尔等可知该要如何?”
“知道,知道!”
众宫娥太监皆连声答应,颤抖的越发厉害。头颅埋在地面,恨不得整个人钻入地洞内。又恨爹妈少生了八只脚,刚才没来得及飞身闪开。见到了这奇诡一幕。
崖涘将翔翥殿的门重重合上。随后,在无人窥见的地方,手指轻轻拨动了几下。虚空中袅袅波纹荡开,一丝一缕,无声无息地飘入殿外众人的头顶,覆盖全身。
殿外原本跪拜在地的众人立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待再次清醒过来时,对方才小殿下无故自/燃一事已不复记忆。只纷纷诧异自己为何跪在翔翥殿外,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不明所以,纷纷起身离开。
“你既然不相信他们,又要费心叮嘱作甚!”
身后传来太丙道人不满的嘟囔声。
崖涘闻声回头,却见太丙道人双手各持一个瓶子,正在小心斟酌对半搅匀后得到正确配方的概率有几分。
见崖涘看他,太丙愈发不满道:“瞧瞧,这就是你看上的小丫头片子!无缘无故起什么火……”
太丙道人说着,张口结舌,话语都不利索了。“起,起火……这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个什么东西?!!”
崖涘无奈,只得叹息一声,道:“师尊明鉴!此子并非外界所传,凤华帝君用先天元气与自身精血所化的后嗣,而是……一只真正的凤凰。所以弟子无论怎样小心些,都不为过。只因这世上的人,都不可信。”
啪嗒!
太丙道人精心调制的药剂摔落在地。
“这,这可真是……无量天尊啊!”太丙道人双目失神,手指着这个好不容易哄到手的乖徒弟,哆嗦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你也忒胆大妄为了!”太丙道人气的雪白长须一抖一抖的,半天找不到话语,只得反复道:“太妄为!怪不得仙阁叫嚷着要这个小丫头,敢情是真的凤凰儿!!”
就连太丙道人,亦不知晓凤凰从来都是雄性,至今尚无凰,只有凤。
崖涘垂眸,歉然道:“怕是又要连累师尊了!”
太丙道人抖了半天,捂住心肝儿,觉得丹田内那个碧青色的小人儿又在气急败坏地跳脚大叫:咄!让你当日心软收下这个祸害!与那姓萧的一样,居然是个惹祸的祖宗哎!这可怎生得了!
捧着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一只小凤凰,难道要与仙阁正面杠上?!
你老胳膊老腿的,还斗的动吗?
太丙道人心肝儿抖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瞧着祸害徒弟抱着小殿下一步步走入翔翥殿深处。
“你,你要去作甚?”太丙道人直觉不好。
“他今日妄动了真火,若不及时调理,怕落下病根。”崖涘怀中抱着人,头也不回,渐渐去的远了。
风卷落花,一地残英。
恰如凡人的生死夭亡,自花枝繁盛的顶端坠落,化作泥土。一切皆发生的悄无声息。于当事人而言,却又如此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