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人很多,大家几乎都贴在了一起。
“抱歉啊,我没想到地铁人会这么多。”孔论小声道。
“上都上来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道。
列车驶出站台,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我忙把他扶好。
“站不稳还不知道扶着。”我嘟囔道,“没地方扶的话,扶着我不就好了?”
车厢里冷气开得很足,但孔论的手却很热。
他手心的热度传到我身上,连带着我脸上也觉得热乎乎的。
“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孔论问道。
“我热啊……你热吗?”
他手这么烫,应该也挺热吧?
“我感觉还好,车厢里挺凉快的。”他道。
我们两个陷入了沉默,眼睛盯着车门上方的站牌,在心里默默算着还有几站。
不知过了多久,孔论忽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问道。
“感觉列车起动时的声音好有趣啊。”他道,“有种时空穿梭的感觉。”
我侧耳细听,总感觉这个声音在什么地方听过。
“有点像是风吹过塔尖的声音,不过没有铃铛的响动。”我道。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在很高和很低的地方,居然能听到同一种声音。
“话说你是第一次去孔庙吗?”孔论忽然问道。
“是啊。”我道。
我是《道德经》的书灵,并不属于儒家思想体系,去孔庙参拜难道不会显得很奇怪吗?
“其实……我也没有去过孔庙。”孔论喃喃道,“明明是回自己家,却被当成客人来招待。”
所以孔论实际上并不喜欢去孔庙?
那他又为什么要答应我的邀约呢?
“因为这次有你陪我啊。”他笑道,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就当是回家见家长了。”
我总感觉他这个形容有些微妙,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就赶忙解释道:“那个……我想让他知道我跟《道德经》成了朋友……毕竟孔子和老子也算是有交情。”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竟到了微不可闻得地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有交情就是有交情。”我道,“孔子曾向老子请教过问题。”
“是探讨。”孔论纠正道,“两个人一起探讨问题。”
不知道这家伙看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在努力憋笑一样。
“怎么了?”我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笑意再也忍不住了,小声道:“你居然没有把衣服的标签摘下来。”
标签?
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手扶着我,另一只手扯了扯我裤子上系的小纸片,道:“这东西是要摘下来的。”
看他的表情……我这是又闹笑话了?
“你也没告诉我要把这东西摘下来啊。”我小声抱怨道,“我还以为这是裤子的一部分呢。”
“好好好,怪我。”他道。
后来几经波折,我们终于到了孔庙。
孔论看起来很开心,然而就当他要进去的时候,门口的人却把他拦住了。
“请先去买票。”对方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售票亭。
我买了两张成人票。
一张票是三十元,两张票就是六十元。
虽然价格不是很贵,可我总觉得这个钱花得有些微妙。
《论语》带朋友回家玩,可是却要交钱给不相干的人才有资格进去……这是什么逻辑啊?!
孔庙里到处都人山人海,我们驻足最久的地方反而是没什么人参观的“十三经”碑林。
“你看,这是春秋三兄弟。”孔论走到几块石碑面前,说道。
虽然都被叫做“春秋”,不过《春秋左氏传》近些年来的名气要远甚于《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
这就是被教材收编的好处啊……
接着往前走,我们又看到了其他几部“十三经”著作。
《诗经》……《易经》……《礼记》……
这种感觉很微妙,我已经很久没有以这种形式看到大家的“本来面目”了。
孔论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嘴里一直说个不停。
“诗诗最近似乎跟小楚走得很近。他们俩以前也没什么交情,不知道最近怎么就忽然厮混在了一起。”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是因为现在人们在填词的时候,经常把他们两个的内容杂糅在一起,久而久之便擦出了火花。
不过,他们一个是写实主义,一个是浪漫主义,也不知道这份和谐能维持多久。
“最近似乎有不少人把《周易》当成了你们道家体系的书呢。”
《周易》……这家伙的存在真的很微妙。
由于他比我们年纪都要长一些,似乎用所有的理论体系解释都能说得通。
这家伙总是神秘兮兮的,来无影去无踪,连我都没见过他几面。
据说他们原本也是三兄弟,只不过《连山》和《归藏》在历史的长河中散佚掉了,现在只剩下了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总是不愿意跟我们打交道,可能因为在他心里,那两本书才是他真正的家人吧?
不知过了多久,孔论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一块石碑陷入了沉思。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块石碑上刻的是《论语》。
“怎么了?觉得把你刻得不够好看?”我笑道。
孔论摇了摇头,伸手缓缓抚过石碑上的刻痕,道:“历代的统治者把我捧上了神坛,可我经常在反思,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这样的高度。”
顿了顿,他又道:“有太多比我高深、比我有趣、比我更符合民情的书,为什么站在这个高度的偏偏是我呢?”
“统治者又不傻,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原因。”我道,“你只要当好你自己就行了。”
《论语》之所以能经久不衰,肯定是有其独特的魅力。
我始终坚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