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户外面,是条街道,或者说是个小巷子。对面的房屋破旧不堪,瓦砾间长满了青草,显得岌岌可危。
有个瘦骨嶙峋的黄包车夫踩着草鞋奋力奔跑着,在他身后的车上,坐着一个身穿旗袍的中年女子,黄包车轮压在有些湿润的石板路上的声音轻快又沉重,昭示了这?是一个什么年代。
因为是大清早,所以街上的人不算特别多。
桑楚这?个店的窗户不算是很大,至多只能看到旁边五米的范围,两人撑着窗帘看了一会儿,除了方才的黄包车,没再看到别的人了。
“……打开门出去看看?”桑楚问道。
她的心里有些沉重,说实话,这?个年代是她最不?愿意接触的,太苦了。
温之曜点头同意,两人用变装器自动换了衣服……
桑楚穿了一身红色华丽旗袍,头发高高盘起,身姿窈窕,从侧面可以看到一点莹白的腿。温之曜则是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了个背头,手上还拖了个礼帽。
呃,两人郑重的仿佛要去参加宴会……这一大清早的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没办法?,只好再换一套装束,这?一次正常了许多,桑楚是简单的披肩发和九分袖斜襟低开叉的淡蓝色棉布旗袍;温之曜换上了白衬衫和西裤,头发还是他之前那样的短碎发。
“就这样吧!”桑楚拍板决定。
温之曜推开门,一股雨后的湿润气息就扑面而来,昨夜该是下了雨的。
两人牵着手才走了两步,只听到隔壁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童声,似哭似啼。
“娘!娘!”
然后就是一声摔门声,隔壁的破木门突然打开了,跑出来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他头发凌乱,戴着一副圆眼镜,看起来颇为狼狈,身上的长衫扣子并未系好,光着脚趿拉着一双黑布鞋。
那男人没想到一出门就见到两个衣着得体,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他脸上有些挂不?住,顾不得思考别的,慌张的从巷子的一边跑走了。
桑楚和温之曜对视一眼,还未有什么反应,院子里就传来一阵的痛哭声,依然是那个童声,期间还掺杂着一个嘹亮的女人声音,只是说的方言,两人听不大懂。
温之曜皱着眉拉着桑楚站在了店门口,这?种时候贸然进去查看明显不妥,还是得看看情况再说。
果然,不?一会,整条巷子都醒了似的,从各家各院走出来了形形色色衣着破旧不堪,面露愁苦的人。
和他们比起来,桑楚和温之曜身上的有些发旧的衣服都显得很?是体面。那些人看了他俩几眼,也没说话,急着走向了隔壁。
“是珠娘吗?”有人低声问道
“应当是她,哎……”回答的人叹着气。
大家都聚到了隔壁的院子里,桑楚和温之曜也默默跟在后面,不?过他们没有凑近,依然站在门外。
“娘!”院子里有个很瘦的只穿着破烂裤子的小男孩跪在一具尸体面前,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当然也可能年纪更大一些,因为缺乏营养,很?可能发育不良。
那尸体的脸已经被蒙上一层白布,身上穿着暗红的褂子,扣子没系好,露着精瘦的锁骨和胸脯,藏青色的带着补丁。裤子露出来的手腕瘦的像麻杆,光着脚躺在地上的凉席上。
看样子是这孩子的娘早起猝死了,那刚才慌忙跑走的男人是谁?
桑楚皱着眉头看着这?人间惨剧一般的现场,围观的人面色麻木,不?悲不喜似的,只有几个中年女人低声在说着话。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连副薄棺都没有,或许一会便要用这张草席裹一裹埋了。
过了一会,旁边走过来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中老年女人,手里拿着块帕子擦着眼睛,过来拉小男孩。
“小东子,你娘命苦,这?是去天上享福去了,你跪下给你娘磕三个头吧!呜呜呜……”
小东子并不听她说话,只一味扒着他娘的手臂哭。
那老妇人又哭喊道:“我可怜的女儿啊!怎忍心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呜呜呜……”
女儿?若真是她娘,怎会让她曝尸在院子里,还让这么多人看到这不?甚体面的遗容?
这?时旁边的围观者的议论声给桑楚解了惑,“曹老婆子留了一院子暗门子,这?最后一个也死了……”
暗门子?这?女子竟是……那早上那逃走的男人应该是留下过夜的嫖/客了……
桑楚之前也曾在某些资料上看到过这?个时期的女人,因生活窘迫,无?奈做了暗门子,都是世道害人罢了……
院子里那老妇人还在哭,桑楚却不再想听了,她拉着温之曜往外走,只觉得心脏被人敲了一棒,闷闷的痛。
两人在走的过程中又听到有人说:“珠娘那夫君也不?知是死是活,留下这?孤儿寡母五年,今日竟是只剩下小儿子了……”
“可不是,珠娘多好一女子……”
桑楚深吸一口气,感觉温之曜紧紧地握着她,两人快步离开了这?条巷子。
…………
这?应该是个小镇子,街上有寥寥几个铺子。但长满青苔的青砖墙面和白底黑字的招牌仿佛一碰都能掉下渣来,一切都是那么残破不堪。
相比起来,这?石板路面大概是唯一一点可取的地方了,至少不?用一下雨就踏泥前行了。
桑楚心情还是有些不?好,这?个地方她不?喜欢。这?里死气沉沉的,跟金沙镇不?一样,这?里的人跟现代明明只差了几十?年的时光,却活的这?样苦。
这?样的世道,要怎样才能盘活?
突然,温之曜说了一句:“你看那里。”
桑楚抬眼望去,街尾有个碑,上面写着:
【浣衣镇——陶国五年立。】
陶国?竟不?是民国么?(审核看这?里,不?是民国!完全架空!)
……
黄韵怡是个女学生,这?年头的三户市女学生或许好找些,像浣衣镇这?样的小镇,女学生便如同那笼里的猴儿一样扎眼。
去大洋彼岸留学过两年半的她,走的时候长长的辫子垂到腰间,回来了却是烫了卷卷的新式头。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三层外三层,回来了却穿着新式洋装,露着白生生的手臂和大腿。
她没有裹脚,本是她母亲自己深受其苦没给她裹,到后来新思想流入,反倒成了时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