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听到那些话?,也不知道自己再次听到时究竟会作出怎样的疯狂举动?。
他不想伤害她,也不能放她走,他只能困住自己,克制自己不来见她。
因为他不知道,再次见到她,会是怎样的情?形。
然而?,当他轻轻推开门扇,他仍是后悔没能够早些来见她。
门窗都钉着木板,导致白日?里屋内也甚为幽暗。
她着一身银红散花儿裙半坐在坐榻上,裙摆散开在榻沿儿,似一朵娇嫩欲滴的花朵儿。
她就着一盏灯烛,伏在小几上描着花样儿,门缝里透进的阳光直直打在她身上,仿佛一切都堕入幽暗,唯余她置身光明。
听见动?静,夏竹悦转过头来,抬眸朝他盈盈一笑?,眸子亮晶晶地亲昵唤着,“魏峙,你回来啦。”
似被击中了一般,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
还未待他作出反应,夏竹悦已然起身来到他身边,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关切问着,“日?头晒不晒?天儿要热起来了,快先喝杯茶水罢。”
说着将他拉到坐榻上坐了,斟了杯茶水捧给他,挨着他坐下,笑?吟吟地望着他,“喝罢。”
“......”
欣喜是真的。
受宠若惊是真的。
但疑虑顾忌也是真的。
这般家?常的画面,是他曾肖想过许多遍的情?景。
疲惫归来时,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儿,问上一句,你累不累,渴不渴。
甫一进屋时她这般迎上来,他确实生出过一阵狂喜,但狂喜过后,理智告诉他,她怎会忽然转了性子,多半仍是在做戏。
他轻抿了一口,搁下茶盏,俯首看着她,“今日?怎的转了性子,不恼我了么?”
夏竹悦垂眸,稳了稳心?神。
她自知美貌,如今褪了丫鬟装束,特意稍作打扮装饰了一番,更是明艳动?人。
待到酝酿好?情?绪,有六七成把握一击必中了,她盈盈抬眸,含情?脉脉地望向他。
秋水一般的眸子里,似含了万语千言,如泣如诉。
魏峙眸中不自觉地透出了一丝柔情?,羽睫微颤。
她见一击得手,连忙趁胜追击,挽着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她怕眼神出卖自己,装作羞怯地略垂下头,轻声诉说着,
“我本就倾慕于你,只是自觉身份卑微,不敢同你在一起罢了。”
“这便?是你要离开我的理由??”
魏峙声音冷冷的,并不相信她的话?。
夏竹悦瘪起小嘴儿,有些委屈似的,“自然不是。”
她用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冰凉的珠花儿滑过他的脖颈,凉丝丝的,发间幽香充盈在他鼻息之间。
她有些委屈似的嘟囔着:“只是我越同你亲近,越发对你生了小心?思,只想独占着你,不想让旁人分了去。”
她抬起头,半嗔半怪,“我一想到你日?后要娶正妃,还要娶一堆妾室,便?难受的紧,万一又来个四夫人那样儿的,我还有命没有?”
她装作气?恼,推开他背过身去,“还不如趁陷得不深,趁早离了你去,省的以后没完没了闹心?。”
一番半真半假的情?话?儿让她演绎的惟妙惟肖,真真挠的魏峙心?中忽上忽下的难受。
他拉过夏竹悦,“我怎会娶一堆妾室,你平白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哼!”
夏竹悦傲娇地甩开他的手,“男人都会,我爹爹会,你爹爹会,你自然也跑不了。”
“胡说。”
魏峙哭笑?不得,“我定然不会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鬼才信你呢。”
她嘟着小嘴儿,耍小性子的模样也十分可人。
魏峙忍不住将她拉过来拥入怀中,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儿,轻斥着:“哪里学来的这些浑话?。”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摩挲着,“就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么,若我不纳妾,你还会离开我么?”
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
这是取得他信任的关键时刻,她脑中飞速筛选了数个答案,终是答了个最稳妥的,
“看你表现?罢。”
“嗯?”
魏峙愣了一瞬,“什?么表现??”
夏竹悦晃晃脑袋,手指轻敲着他的手背,
“这几日?我想通了,你虽未过来,却处处关怀照拂我,我伤着你也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确是真心?待我的。”
她回眸俏生生地笑?笑?,“如今你也允诺不会纳妾,那我且先不走了罢。”
说着她眉头一蹙,似想起什?么烦恼的事儿一般,“若是日?后你仍是纳了妾,我还是要走的。”
魏峙听了这话?,伸手揽紧她,“不会。”
“那好?罢。”
她笑?的娇俏,“且信了你的鬼话?。”
魏峙叹息一声,略显怅然地问她,“你方才说,倾慕于我,是真的么?”
夏竹悦想了想,不能再同他许下什?么实质性诺言了,于是略委屈地望着他,
“我为了你性命都不要了,你还问这话?,着实令人伤心?。”
说着便?红了眼眶,眼见着就要蓄出泪花儿来。
魏峙心?下一痛,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俯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夏竹悦轻轻忸怩了一下,含羞带怯地,魏峙见了,只觉更加动?情?,不禁向下移去,预备索取更多。
夏竹悦赶紧别过脸儿去,怯怯地唤了声,“别...我害怕。”
惹人怜爱的娇怯瞬间唤回了魏峙的理智,他暗悔自己上次那般待她,竟令她怕了自己的亲近。
他不忍再迫她,暗自压下欲念,只是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气?息。
罢了。
即便?是在骗他。
他也仍然贪恋着这份柔情?。
只要她不离开他,便?任她演下去罢。
他看着她的笑?颜,心?里有些酸涩,有些疼痛,似有无数细密尖锐的针尖儿在不停地戳着他心?尖儿上最柔软的地方。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起码她还对他笑?着,而?不是哭喊着要离开他。
他相信只要她不离开他,总有一天,他会令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随着夏竹悦的这一番表白,魏峙待她似乎又回到了她受伤前?的模样。
他又住回了自己院儿里,同夏竹悦还和之前?一样,由?她伺候着他近身的事儿。
仿佛时光倒流一般,一切似乎同从前?一样,但拆去木板后留下的钉孔却仿佛在昭示着,一切同从前?又不一样了。
他们会如同共处了十多年的夫妻一般,晨起为夫君洗漱更衣,梳发盘发髻。
他还偶尔会执笔为她添添娥眉,添添乐趣。
她也会在每个日?落西山的时候,备好?热腾腾的饭菜,待他归来同桌而?食,甚至有时还会亲自下厨炒两个拿手小菜陪他饮上两杯。
虽然他时常也会在花前?月下揽着她亲昵一番,却待她极为尊重,若是她不愿,他便?不会越雷池一步。
这段时光,是魏峙数年来最最温情?的片段,他深深沉溺其?中,甚至差点儿信以为真。
虽然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明白她并未接受自己,也时常瞧出她拙劣的演技,但他却不愿醒来,宁愿长醉在其?中。
毕竟,只要他不肯醒来,这个梦境便?不会消散,不是么。
夏日?渐渐尽了,叶落纷纷,萧瑟的秋季要来了。
夏竹悦衣衫单薄,立在窗畔,略惆怅地望着日?头。
日?头再稍稍倾斜一些,魏峙便?要回来了。
这几个月以来,魏峙每每出门,当夜必定回来,一丝空隙都没让她逮着。
她着实烦恼,他怎么这么闲?都不用去远处办事的吗,年纪轻轻不去奋斗天天往家?里钻不太好?罢。
她正盘算着一会儿得劝劝他事业为重,魏峙便?远远地进了院儿门,向她走来了。
夏竹悦赶紧挤了个笑?容,转身迎了出去。
“怎的回来的这样早?今天不忙么?”
她替他解下披风,挽在臂弯里轻轻弹了弹浮尘,随口问着。
“想你了,便?提前?回来了。”
他揽过她,轻轻落下一吻,“你想我了么?”
“呵...”
夏竹悦尴尬笑?笑?,“想。”想你别回来。
魏峙忽地从袖中掏出一支振翅欲飞的掐丝珐琅蝴蝶珠钗,簪到她髻上,轻轻拿指尖儿一碰,蝴蝶的翅膀便?颤巍巍地扇动?起来,华光流转,精致非常。
他很满意,“嗯,很衬你。”
夏竹悦伸手摸了摸,有些茫然,“哪里来的?怎的忽然给我这个。”
魏峙不以为意地笑?笑?,一边往屋里走去,瞧瞧她今日?给自己预备的菜色,一边随口解释着:
“方才盘点进贡的清单,这支最好?,宫里头还没有呢,我先给你截胡一支来。”
“啊?”
夏竹悦深感不安,赶紧摘下来,“这不太好?罢。”
魏峙冲她安慰笑?笑?,“那你喜欢么?”
蝴蝶珠钗确实巧夺天工瑰丽异常,她点点头,“喜欢是喜欢,但......”
“你喜欢就是好?。”
他从容拿过她手中的蝴蝶珠钗,复又为她簪上,“你戴的起。”
说罢拉过她一同坐下,“用膳罢。”
一顿饭吃的夏竹悦惴惴不安,用完膳魏峙去了书房,夏竹悦便?取了珠钗收进妆匣里。
如此贵重的贡品,宫里头都还没有呢,她若戴在头上招摇过市岂不惹祸上身。
真真儿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何不食肉糜。
她嘟囔着略整理了衣裙,便?去膳房看看替他煲的参汤如何了,预备给他往书房送去。
才刚出得院儿门没走多远,树下一个轻扫落叶的老嫂子抬头望了她一眼,惊愕半晌,忽然唤道:“芸莺?”
夏竹悦瞬间止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魏峙:我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你别作妖瞎写好么?
作者:额...这...我尽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