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听她问这话,以为她要怪罪,忙急急解释着,“是的是的,是咱们王府里?的人,我不敢带外人进来的。”
见她如此紧张,夏竹悦安抚地拍怕她的背脊,“别着急,我只是觉得她人挺好的,想结识她罢了。”
“这样呀。”小丫鬟心思单纯,打开了话匣子,“这莫婶子,可说来话长呢。”
小丫鬟告诉夏竹悦,原来那位莫婶子年纪并不很大,只是历经苦楚,才显得很是沧桑。
她原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她从小便苦的很,家里穷,姊妹却多,家里养不活了,把女孩子都卖给了人伢子。
人伢子将莫婶子专卖给一家妓馆,每日干不完的活儿不说,还被日夜毒打,几次险些打死,着实凄惨。
当时馆里?的头牌倌人看不过去了,向老鸨讨了她,留在身边作了贴身丫鬟。
那倌人待她很好,不曾苛待,让她能够在那个吃人的魔窟里?得到一处庇护。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有个富商给了老鸨很多钱,要强娶那倌人。
倌人不从,奈何她还有个幼小的孩子,富商以孩子安危相逼迫,终是带走了倌人。
倌人临走前,拿出体己向老鸨替莫婶子赎了身,再?三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
莫婶子从此得了自由,心中很是感激,只可惜她命运多舛,后来嫁了个丈夫嗜酒,经常打她,又死了孩子,悲愤之下将自己卖入王府为奴,劳作至今。
小丫鬟不胜唏嘘,“莫婶子常同我们说起她那个救命恩人,念叨的多了,我都快记得了,仿佛是唤作...芸莺?”
夏竹悦凄然垂首,半晌抬眸望向小丫鬟,“倒确实是个苦命人,劳烦你带我去见见她,好么?”
小丫鬟虽不知她要见莫婶子做什么?,但她在府里?久了,认得夏竹悦是魏峙身边儿的人,自然是不敢得罪的,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她拾掇好笤帚撮箕,归置到一旁,擦了擦手,走到她跟前儿,“那咱们走罢,她就住西边儿的排房里。”
小丫鬟引着她来到排房,指了莫婶子的位置,便回去当值去了。
夏竹悦走到那间简陋的矮屋前,伸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啊?”
屋里?传来了问询声,但夏竹悦一时间却不该如何回答。
房门被拉开,两人皆滞在原地。
“你是......”
莫婶子犹疑地望着她。
夏竹悦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是芸莺的女儿。”
莫婶子睁大了眼睛,讶异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儿来。
良久莫婶子拉过她的手?,但看见自己沟壑纵横的粗糙双手?握着她白腻纤长的手?指时,又赶紧撒开来,赧然地在身上擦了擦,“冒犯了。”
夏竹悦摇摇头,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千万别这样说。”
莫婶子且惊且喜,赶紧将夏竹悦让进屋内,拣了一方干净的地方与她坐了。
两人叙旧了一番,原来这莫婶子曾多次想要亲自去拜谢芸莺,但是自觉辜负了她的期盼,活的着实窝囊,毫无脸面去找她。
待听到夏竹悦说母亲没过几年便逝世了,不禁垂下泪来,两人对着伤心了一回。
伤怀了半晌,莫婶子问及夏竹悦为何会?在这里?。
夏竹悦便将来龙去脉和自己如今的苦楚说了个七七七八八,唯独隐去了岐人的缘故。
因为‘芸莺’二字,乃是她母亲曾经在妓馆的花名,想来莫婶子应是不知道母亲的来历和真名的,所?以她也不敢轻易告知她这个致命的把柄。
“孩子,苦了你了。”
莫婶子怜惜地轻抚着她的肩头,“我在王府侍奉多年,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世子爷应当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你当真不愿意跟他么??”
夏竹悦垂首,良久摇摇头,“不愿意。”
莫婶子抹了把眼泪,“你母亲于我恩同再?造,是我不争气,未能替她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她看着夏竹悦,坚定道:“我定会?助你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婶子......”夏竹悦泪眼相望,无语凝噎。
“且安心罢。”莫婶子背过身去,暗自垂泪。
莫婶子在王府后厨里?负责洗菜摘菜,每每运送进来的蔬菜瓜果都由她点收,同送菜的农户们关系很是要好。
她同夏竹悦约定好,再?寻着哪天魏峙出府几日的时机,便于凌晨送完菜后,用菜车将她运送出去,届时她会?借口搭车回乡护她出去,确保万无一失。
夏竹悦很是动容,但也十?分担心此举会?对莫婶子带来伤害。
莫婶子笑笑,“嗐,凄苦多少?年了,我还不能做自己一回主了?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
“可是......”
“且安心罢,往外送人也不是头一回了,往日里没有批假的丫鬟小子们有急事想回家,咱们也没少往外送,不差你这一个。”
说罢她看看了天色,催促道:“你若心疼你婶子,便快回去罢,往后只当咱俩不认识,那样事发了也少?些嫌疑。”
她言之有理,夏竹悦起身拜别,莫婶子赶紧托起她,
“快别这样,折煞我了,回罢。”
夏竹悦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了莫婶子的排房。
她一路抹着泪跑回屋里?,伏在陪床上嚎啕痛哭了一回,仿佛多日以来的委屈压抑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翻涌着倾泻而出。
晚间魏峙回来时,夏竹悦已经哭得伏在小陪床上睡着了。
衣袖垫在腮下,洇湿了一大块,眼皮,鼻尖儿和嘴唇都哭肿了,泛着潮红,发丝凌乱地黏腻在面颊和脖颈间,狼狈极了。
魏峙心下骤然生疼,俯下身来,伸出指尖轻轻替她将发丝拨至耳后。
怎的这样伤心?
是因为他么??
因他硬将她困在这里?么??
可是悦儿,我怎么能放你走呢?
你若走了,我怎么办......
睡梦中的夏竹悦仍在流着眼泪,一点点从眼角泌了出来,汇聚成?泪珠儿滚落腮边。
魏峙低头,轻轻将其尽数吻去。
微凉的触感惊醒了夏竹悦,她恍然睁开眼睛,便看见魏峙近在咫尺的脸。
她慌忙起身胡乱地抹着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你回来了。”
魏峙心下灼烧般的生疼,他宁愿她向他展露所有的喜怒哀乐,哪怕是痛苦悲伤,也不想她像眼下这般,对着他强颜欢笑。
她给与他的,都是虚假的情绪。
他心下黯然,但又无可奈何。
他无法拆穿她,因为一旦拆穿了她的面具,他的梦境也会?随之消散殆尽。
他轻轻揽过她,轻吻着她的发顶,柔声问着:“我带你去放灯好么??”
“现在?”
“嗯。”
他牵起夏竹悦,握的她的手?带她来到院儿后的一片花圃里?,繁花似锦,暗香浮动,他命人取来两盏孔明灯,亲手为她点燃。
“为什么?忽然要来放灯?中秋还没到日子呢。”
夏竹悦有些茫然。
魏峙望着她,故作认真,“今日放了灯,今日便是中秋。”
“胡说八道。”
夏竹悦被他逗乐了,执过灯盏等它充盈热气。
她瞧着手?里?的灯壁渐渐充盈,忽然说道,“你要许愿吗?我听闻放灯都是要许愿的呢。”
孔明灯橘红的光晕笼着二人对立在花影摇曳之间,魏峙捧着手?中的灯盏,阖眸许下了心愿。
夏竹悦也学着他的样子,默默地许愿希望和莫婶子的计划能够一切顺利。
热气盈满了灯罩,两盏孔明灯一前一后地升上了天空,摇摇晃晃地承载着两人的愿望,飞向了天际。
两人并肩站着,抬首望着天空,视线追随着两盏灯渐渐飘远。
夏竹悦没想到魏峙也会?信这一套,当真也阖眼许起愿望来,不禁笑着问他,“你是天之骄子,还有什么?是你没有的?你许的什么?愿望?”
魏峙回首望着她,“我希望,明年也能同你一起放灯。”
“......”
夏竹悦的笑意凝在了唇畔。
“还有后年,大后年,往后的岁岁年年。”魏峙揽过她,“都能同你一起放灯。”
夏竹悦黯然垂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并没有什么?明年。
也没有什么?后年,大后年和往后的岁岁年年。
她前两日便听说蕲州发了匪患,有恶匪占了山头欺男霸女,招兵买马渐成?势力,隐隐有揭竿之势。
想必他之前要出的那趟远门便是为了这事儿了,他那时没去,拖延至今匪势大涨,只怕他终究是要去的。
待他一去......
“悦儿。”
魏峙从背后拥着她,握着她的手?轻轻唤着。
“嗯?”
她垂首,任他拥着。
似有些犹豫,但他终是不得不开口道:“接了急报,父王命我去一趟蕲州。”
“......”
“此行凶险,不能带你去,以后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看花儿。”
他俯首在她肩窝里?,“或者明年开春了,我再?带你去看杜鹃。”
夏竹悦的一颗心,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但她面上仍垂着头,没有做声。
魏峙拥紧她,比任何时候都拥的更紧,轻声问她,
“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魏峙握着佩剑:你预备如何往后写?
作者君(有点怂):这...哎哟!不要在意这些过程嘛,我一准儿给你写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