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韧性是十分惊人的。
一开始的慌乱过后,凉城的百姓很快便适应了他们现在是处于战时的特殊情况。
尤其是凉城军与金军交过手,却把对方?给打跑的事?情传开后,大家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不再躲躲藏藏,心惊胆战,而是隔个两?三日也?会出来走动走动。
有心的,还会去军营附近看看能?不能?帮忙做些什么?。
每家每户的烟火气似乎又回来了。
然而军营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金军只是暂时被打退了一波而已,按照他们不咬到肉便不撒嘴的作?风来看,事?情并不会这?么?快结束。
也?许不过一月,他们便会卷土重来。
因而没有给大军休整的时间,舒将军将后勤与伤员全部抛下,继续进行战时的演练与相?关的准备工作?,一刻也?不放松。
与此同时,清楚军营情况的人心中都充满了忧虑,若是金朝只同上一次一般规模那还好办,靠着他们对本地的熟悉,靠着城墙,也?是能?坚持许久的。
可是怕就?怕,那夜打跑的不过是探路的先锋军……
“文娘,想?得太?多会掉头发?的。账算好便好,旁的,你便是想?到头秃,也?是没法子的。”顾念念沏了一壶白水,给祁梁倒上,嘴里说的是不正经的调笑话。
祁梁脸上依旧毫无血色,衬得他面?目如玉,好在无奈的表情终于给他添了几丝人气儿:“大人莫要笑我了,祁梁只是担心罢了。”
顾念念吹了吹杯子内的水,声音轻柔:“粮草都调配好了,城内商贩手里的我们也?收了过来,还同各家的人商量过了,让他们多种土豆,有多少收多少,大人他们也?着手在本地再征收一些民军,三五个月肯定撑得住,你且安心,后面?的活多的呢。”
祁梁似乎信了顾念念的话,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大人说得是。”
顾念念淡定地安了祁梁的心,看上去对凉城充满了信心。
可是心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也?是悬的。
三五个月撑得下去,是在金军实力不会大增,凉城没有失误的情况下。然而战场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会怎么?样?,更何况——
驿站自从送走了军报,便再也?没了消息。
他们真的能?等到补给和增援吗?
——
都府内,依旧是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备考的才子们毕竟是少数,多的是吃喝玩乐样?样?都行的纨绔子弟们,要说坏肯定也?不坏,不过喜欢玩闹罢了。
也?多亏了他们,那些闹市、店铺的生意一直不错。
顾瑾瑜听着只一墙之隔的靡靡之音,心里不觉得好听,只觉得心烦气躁:“这?都什么?时候了,一群只晓得吃喝玩乐的废物!”
一旁的尉迟墨盯着手里的信,不说话。
顾瑾瑜心里烦闷地走来走去,他自小便有天才之名,得叔父教导,科举之路几乎畅通无阻。而他本人又足够聪慧,进了官场也?算得上如鱼得水,得皇上看重,接了刑部。
可以说,这?次碰上沈长佑,是他第一次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
更糟糕的是,还是一个显而易见,却事?关人命的问题。
“那可是打仗啊,全都是我瑞朝的子民,他怎么?做得出来呢?!”即使到今天,顾瑾瑜依旧想?不明?白:“我都能?看得出来这?其中的艰险,沈长佑为什么?看不出来?他怎么?能?,怎么?敢?”
官场险恶,但他一直以为那些不过是理念上的不合,大家的目的,不过都是希望瑞朝好。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大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放下书信,尉迟墨叹了口气:“沈长佑当年之所以任户部,是因为他在水乡做监察时一举破获了楚王贪污案,以一人之力拉下了三名大员,两?位皇室,以及数不清的官员。救了水乡几万被侵吞家产、被迫卖身为奴的百姓。是以,水乡的百姓至今仍称他为‘沈青天’。”
顾瑾瑜愣住了,他也?更加迷惑了:“那是为何?难道这?凉城的百姓……”
尉迟墨摇了摇头:“凉城不收税的政策,也?是他上任后提出的。”
季成?伏的科考成?绩也?好,凉城的增援也?好,在这?些事?上,他从未与沈长佑进行正面?的交锋,便是因为沈长佑也?曾是个百姓夸赞的好官。
然而已经过去了几日,他每日递过去的信依旧没有回复,可见沈长佑并不愿意同他和谈,态度已是再清晰不过。
到了他们这?样?的层面?,凉城的增援不过是一桩小事?。
哪怕凉城失守了,于大局也?无甚影响。凉城不是没有失守过,金朝也?不是第一次来袭。且无论是太?守卢健还是将军舒原,都是能?人,因而三五个月还是可以撑得住的。
所以沈长佑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这?件事?上拖延,反正也?不会有无可挽回的后果。
至于凉城的百姓?
那只能?说是运气不佳。
然而尉迟墨最痛恨的,便是这?样?的拖延。
对于他们来说,也?许只是局势的退让和失利,然而对于凉城的百姓来说,迟一日便有可能?是天塌地陷的区别。
“沈长佑老了。”尉迟墨叹道:“他老了,可是却没能?培养出沈家的下一代。”
因而,他急了,便开始使出昏招,以凉城百姓的命,来要挟他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