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自己也不愿看到的,她想的是程阳多少算是个正人君子,就算是“君子”算不上,好歹在他们那一群人中算得上“正”。
可她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矬子里拔将军,拔出的也是矬子。
她此时只觉得追悔莫及,她方才颠颠地去前院寻她爹,她爹正在那院里浇花儿呢,她凑上前去问,“爹,有什么事啊?”
她爹一怔,还当她是发了善心,主动上来帮忙的,便左找右找,寻来一个搬花盆的活叫她去做,命她把那盆金贵难养的红海棠花搬到他院里去。
那花盆大,花又生了枝节,宋凌搬得极为艰难,总算是搬进了她爹的院里,才恍然后知后觉——那压根就不是她爹在叫她,是她自己凑上去索来的!
她到了现在,还没想通她爹究竟有没有叫她,可段宁总不会为这点小事欺骗她。
值当的吗?
当下,她没空寻思这个,她还有更紧迫的事。
隔着大门,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在门外跺脚又抓耳挠腮,一会贴在门上听,生怕里面出什么动静,一会又直起身子犹豫该不该进去。
该不该进去?
她什么都听不清,就算是大概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也分辨不出是真的,还是她想多了,她这时推门进去,若是不合适呢?若是她想多了,两人其实相谈甚欢呢?
正当她眉头紧锁没个主意时,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喊叫。
“啊!!哎呀!!”
这次她听清了,是惨叫,似乎是程阳的声音,在屋内嗷嗷地叫唤,听起来十分痛苦。
可令宋凌自己都诧异的是,她迅速转身推门跑进屋时,看向的并不是抱着右臂在一旁哭爹喊娘的程阳,而是从容自若坐在桌边拿绢子擦手的段宁。
她胸腔处咚咚作响,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段宁,段宁神情闲适悠然,仿佛一旁因疼痛叫喊着的男人与他完全无关。
他动作矜贵地将绢子收进袖中,缓慢地抬眼对上了宋凌探究与慌乱的眼神。
宋凌却怔了一霎那,迅速地敛了目光。
她抿抿唇,走上前两步到段宁面前,略有些艰难的开口,“...发生什么了?”
段宁却敛眉淡淡一笑,“受了伤的是那位公子,你该去问问他才是。”
宋凌只扫程阳一眼,目光又回到段宁身上来,等着段宁给出一个回答。
方才在门外一阵分析后,她已然信不过程阳了。
段宁见她定要自己给个答复,便回答道,“他手臂上有伤,不小心磕了。”
程阳一改平日里的稳重踏实,着急上火地站起来怒目而视,“你怎么不说是给我正骨呢?”
段宁听了这话,抬眸看向宋凌,眼光潋滟,眼神似是在为自己求情,“这说的哪里的话,有伤可怎么正骨?”
段宁也是在胡说八道呢,对于这一点,宋凌心知肚明,可她宁愿去听段宁胡说八道,也不想看揭开伪装的程阳惺惺作态了。
宋凌垂眸,心虚得很,“你可有伤到哪里?”
程阳又不服气地冷哼了声,“自小的朋友在这叫苦连天的你不来看看,反倒去看他?”
她打小跟程阳一伙人四处游荡,他一向表现地为人爽朗精神,颇有几分他父亲曾在世做官时有过的风范,可没想到遇事了却是这样一副无赖模样,连对待女子该有的气度都丢到脑后,全然不在乎自己身处哪里。
她冷声回答,“段宁是我娘子,你是么?我不护着他,要护着你吗?”
程阳开口似要辩驳,段宁却偏头一个凌厉的目光让他把喉咙中的话咽了回去。
他那道眼神绝不是个女子会做出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的不仅仅是极具进攻意味的凌厉,更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程阳对这位年纪比自己小了一轮的朋友的媳妇,怂了。
段宁先行起身拂上宋凌的袖子,动作轻柔,语气温和,甚至嘴角还噙着笑,与方才判若两人,“送了客回去歇着吧,昨儿在外面没睡好,今天可得好好补补觉。”
两人朝外走了两步,程阳蓦然站起身,动作大到桌上的酒瓷杯都晃浪晃浪地作响。
宋凌尚未回过头,便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在压抑着什么,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宋凌,你我单独留一会,我有些话要与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