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虽也是商贾之家,礼节却比宋家要严些,上次宋凌没精神去注意这些有?的没的,这回倒是体会出来了。
两个丫鬟梳着小辫儿,身着墨绿绣纹的布衣,将两人恭恭敬敬迎进门去,始终垂眸顺目地看着地面,不该抬头时连眼都不抬一下,规矩极了。
宋凌也不知道段宁的伤究竟有?多难捱,只是见他?下车时扶着车框的手没有血色,脚落地时似乎抻着了腿上的伤,极为明显地跌了一下,宋凌便立马上去搀住了他?未受伤的另一侧手臂,慢慢扶着他?朝里走。
两人被领到了徐家的厅堂,上回他?俩采茶时也是在这儿见的徐老爷,这次徐老爷仍是提前就坐在了桌旁,待客之礼极为周到,两人进去时,他?正吩咐着下人去沏茶,还特意嘱咐,“泡上回侯爷送来的六安瓜片。”
话语间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宋凌上回来的时候病恹恹的,囫囵话都说不出,这回才算是正儿八经地来了趟徐家,见徐老爷这样客气,反而联想到了自己上次话都不说,净斜靠在椅子上休息了,实?在是没礼貌。
她顿觉得脸上发烫,她那天实?在是做的不好,没有客人该有的样子,也全然顾不上她爹教导的礼数,徐老爷肯定要当宋家的人教养不周了。
她抿抿唇,像刻意想抹去徐老爷对她的印象似的,殷勤极了,跨进了门槛便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一脸歉意道,“徐老爷,又来打扰您了。”
徐老爷转头瞧向她,捋着胡子慈善一笑,伸手示意二位在对面坐下。
“这次是有何事?”
宋凌难道的周到,将段宁一路搀到了椅上坐好了,又将他?的薄裙抚平,才自己坐到一旁,坐下的一刻才恍然觉得自己和段宁好似互换了。上回需要人照料的是她,扶她进来的是段宁,而这回是刚好反了过来。
而两回出事儿,要麻烦的人都是徐老爷,因此宋凌方一坐下就觉得脸上挂不住,总是来叨扰徐老爷,她都觉着自己是个麻烦。
她讪讪一笑,“我?们本是在上京的路上呢,可昨儿夜里走错了路,遇了狼群,阿宁身上伤了几处,都挺严重,实?在没法这样到京,寻思着就在徐家附近了,便索性来打扰您,实?在是抱歉。”
徐老爷将下人放在桌上的茶杯朝两人推了过去,笑道,“我?恰好住这附近,便是缘分,没准是菩萨特意叫我来帮二位的,你们来了才是来对了。”
他?一句话便叫宋凌心中的难为情消减了大半,她见徐老爷并不在意她三番两次带来的麻烦,心里放心了些,便继续道,“阿宁是今早上方换了身衣裳,才看不出有伤,他?小臂和腿上都叫狼咬了,昨儿那身衣裳跟浸在血里了似的...”
她说着说着心里就堵了起来,又吸了口气道,“您看有?没有法子,去帮他?处理一下,这么?大的伤口包扎地如此草率,怕是撑不到进京就要坏了...”
徐老爷从段宁进来时便察觉了他?的不对劲,总拿一侧手臂扶着东西,另一只像是无法弯曲似的,这样一想,想必是包扎了几层,不方便。他?走路时有衣裙遮挡,看似与常人无异,却总有种说不出的虚弱感,想必腿上的伤也不轻快。
他?是个规矩人,本想上下观察观察段宁,却及时收回了目光,喊了个丫鬟,“阿绿,你带宋少?夫人进里屋,瞧瞧他的伤。”
那丫鬟应了声,便上前去搀扶段宁,却叫他一收手躲了开。
阿绿有?些不解,还当是他不愿吃疗伤的疼,闹性子了,便道,“宋少?夫人,您得治好了才能好好跟宋少?爷上京去的,这副身子半道上更要难受,长痛不如短痛。”
段宁凤眸微掀,扫了她眼,仍不伸手,“我?自己走就好。”
阿绿疑惑,却也不多说多问,福了福身子,“那您便跟我?来。”
宋凌的目光一直在段宁身上就没挪过,眼睁睁看着他?叫人带了出去,阖了门,才收回视线。
屋里一下就剩了她与徐老爷二人,她爹虽和徐老爷交情好,对她却终归是个才见了两回的长辈,她瞬间不太好意思,抬手喝了口茶,抬脸笑,“真好喝。”
“那是自然,”徐老爷道,“你上京去是有何事?”
“我?爹看上了块店铺,想将我?家的生意做到京城去,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我?和阿宁去替他看看。”
徐老爷捋着胡须沉默片刻,“可是庭阳街东头的那家,原本是卖瓷器的?”
宋凌有?些诧异,“正是。”
徐老爷却轻锁了眉头,“啪嗒”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叹了口气,“那块地方是好,店面大,位置好,达官显贵常带着家眷闲逛的地儿,只是因此也价格高昂,敢出手去买的,也都是些官场上有?头有脸的,宋家几代经商,在京城没有?熟人,怕是难。”
他?话说罢,又抬眼,眉眼间浓云密布,“除非是拿钱豁上,若是其他人肯退让,或许还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