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宁的衣袖叫她拉住,便也停下步子,眸子淡淡扫向那胡同里。
“程家在朝廷做官儿,我父亲同样做官儿,阿舒无?论如何是进了段府门的,他俩相识,没什么意外。”
宋凌却仍不知道为何,觉得心中惴惴不安,在拐角处站了片刻,还?是觉得段宁说的有道?理,或许二人只不过是碰巧遇上,说两句话罢了,便抬起步子打算离开,程阳却眼尖极了,提前一步叫住了他们。
“宋少爷,宋少夫人,天儿快黑了,出来玩么?”
听了这称呼,宋凌便下意识地看向阿舒,果?不其然从她的面上扫到一抹惊诧。
敌不动,我不动。
宋凌硬是硬着头皮,大老远地讪讪一笑,“是啊,出来玩。”
阿舒果?然问道,“程阳兄为何这样称呼他们?那位是我们段府的大少爷,边上的是他妻子,我们大少夫人才对啊。”
程阳扯了个笑抬眸,“你可有所不知,这宋宅的女儿,打小爱扮作男装,上房揭瓦无所不能,是我们那儿出了名?的混账。”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段宁,“谁能想到,竟一朝与段府的大少爷成亲,扮了十几年的男装都不扮了,段大少爷好本事。”
宋凌扮作男装这事,明明她自己觉得没什么的,不过是年幼不更事,答应了她爹的权宜之计罢了,可叫程阳说出来,她总觉得这是在被人当众揭短,尤其还是在这段宁摆明了与之不共戴天的阿舒面前被揭出来。
段宁瞥见了宋凌涨红的耳尖,清楚地知道她的想法,抬眼道,“本事大不大倒是另一回?事,于男子而言或是于女子而言,宋凌都是叫我刮目相看的。作为男子,她为人真挚诚信,性子皮却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作为女子,她比那些个所谓温柔婉约的女子有趣了不知道多少。程少爷觉得呢?”
宋凌心中暗道?好家伙,这一句话贬了对面的一男一女两个。
真爽。
程阳却只回之一笑,驴唇不对马嘴,“是。本不知道阿舒与段少爷竟是同一个段府中的,竟如今才知道。”
段宁轻笑了声,语气却如淬了冰一般冷,“京城中还?有几个段府?”
宋凌站在一旁听着他俩一来一往,竟觉得周身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汹涌而起。
程阳爽朗一笑,丝毫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转头偏向了阿舒,“今日时间不多,我们去看灯市,便不多打扰,告辞。”
说罢,他便带着阿舒绕过二?人。
待两人走了,宋凌又一次抬头看向段宁,他眉头微蹙,不知正想着什么,半晌才缓缓道?,“那个阿舒,爱慕程阳。”
她看程阳的眼神,与在程阳一旁的神?态动作,都在十分清晰地告诉段宁这一点。
宋凌听后却觉得并不震惊,“小女孩嘛,对于比自己年长的,成熟许多的,又有些权力在身上的男子,大多会莫名其妙地敬畏爱慕。”
段宁的眸色更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灯市该看仍是要看的,即使两人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变化,无?论段宁抑或是宋凌都觉得心中隐隐不安,可毕竟来都来了,与其心中挂着这些事儿,倒不如敞开了去玩尽兴,回?去再想不迟。
灯市的人比两个人离开的那条街上只多不少,攒动的人头叫宋凌恍然觉得自己是来看人的,而不是看灯来的。
灯确实是好看的,京城仿佛永远没有夜晚一般,白夜如昼,人们拿纸糊成了各种模样,在里面安置了油灯,映着整个模子都熠熠发光,照出小狗小鸟,莲花菊花,甚至是小房子的样子,有的顶上拴了绳儿,高高挂于房顶之上,也有的就放在地上,供中间走过的人来回观赏。
宋凌的手侧是条平静流淌的小河,在灯的光芒下,这条河的波纹也发出斑驳鳞离的光。
河上偶有几盏小灯飘过,顺流而下,上面似乎还隐隐约约可看得见几个小字,在河水时不时的翻涌之下,墨水被浸去了些。
她是想暂时忘记那些糟心的事,好好看看京城的灯,感受感受这与琉城完全不同的夜,可她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无?法将?自己从方才段宁的话中摆脱出来。
阿舒爱慕程阳...那岂不是意味着...
她越想越觉烦躁不安,段宁似是觉了出来,便低头问道,“若是不想看了,便回去歇着。”
她深吸了口气,点点头,“回?去吧,我总觉得看不下去了。”
末了,她又添了句,“但好看还?是好看的,我从未见过这么多灯摆在一块,下次我们了无?牵挂地来看,我便不会这样扫兴了。”
一阵小风吹来,段宁下意识地抬手将?她的肩膀护住搂进了怀中低,低声轻道,“不扫兴,刚好我也没这心思,要?怪便怪那两个。”
宋凌抿唇,“对,就怪他俩。”
两人回?了段府,这似乎只是个平淡无?奇的夜,不过是叫两人碰上了两个不想见的人罢了。
段府的深夜寂静极了,可这寂静却又仿佛只在段宁与宋凌的院落中,风竟忽的大了起来,从窗外?呼啸而过,院落中哐啷一声倒了什么东西,似乎是预示着这段府中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什么。
段宁在一片漆黑中叫方才那声的东西吵醒,他神?色倦倦看向窗外?本该一片漆黑的夜,府中旁的院落大多点亮了灯,点点灯火微弱地在远处跳动着,衬得夜色更加阴森寂寥。
他总有着极敏锐的洞察力,这一夜他都觉得难以入睡,看似平静的夜晚之下似乎总有暗涌流动,他的猜测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