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灼看见一家屋檐下有序摆放的几个酒桶,酒桶的木质圆盖已经局部裂开,边缘呈现灰白色。
桶身落满了琐碎的枯叶,颜色呈现出层次感,是多批次积累的结果。
这加深了他的疑惑。
他不由稍稍放慢了脚步。
走在最前方的安德鲁不时回头热情地号召大家跟上。
他是个合格的向导。
甚至连热情都完美无缺。
所以,他很快发现了在八人小队中位置明显变化、落到后方的阮灼。
“嗨,客人!您在看什么?”
“嗯?”
阮灼闻言望向他,双方的脸上都带着笑,一方爽朗豪放,一方温和有礼。
他吐字轻快,似乎心情也很轻松愉悦:“没什么,只是在想,哈斯特人能酿出这样美味的浆果酒,实在是了不起。”
“感谢您的夸奖!”安德鲁明显被这句话取悦了,他穿过人群来到阮灼身边,主动为他解释道,“原来是这样。如您所见,哈斯特的女武神[1]格丽塔住在此处。她能酿出整个哈斯特最美味的浆果酒,也能刺穿到帕达峡湾里最凶恶肥美鲱鱼的腹腔。”
他补充道:“女人天生冷酷无情。[2]”
“原来是这样,”阮灼优雅地一点头,“我有幸同格丽塔小姐相见吗?”
“当然,”安德鲁拍拍他的肩膀,“格丽塔小姐常年住在这里。可惜你今天来得不凑巧。哈斯特的夏季很短,女武神需要抓紧时间收集为过冬而酿的果酒原料。”
“不过,我可以带你在天黑后来拜访她。”
“谢谢。”阮灼温和一笑,为自己的唐突而微微颔首。
......这里并非无人居住。
但屋前破旧的酒桶像是已经被遗弃了很多年。
以致于年年覆满落叶,都无人清扫。
再有。
他记得灰狼宣布规则时提到“地窖里备好了浆果酒”,而安德鲁家的浆果酒也在地窖。
那么,为什么在格丽塔家门口,会摆放这样多的大酒桶呢?
为什么不把它们也放入地窖呢。
他突然想起了安德鲁的木屋外,挂满了动物骸骨。
安德鲁是哈斯特的猎户。
格丽塔是哈斯特的酿酒师。
他又想起来时的路上,看见过的挂在屋檐下风干成柴状的鲱鱼、破旧的毛絮外翻的衣物以及依放在屋外的蒙尘的尼古赫巴琴。
每间木屋外,都或多或少的放置了单一种类的物品。
而它们,看上去又都好像已经被放置了很多年。
这会是巧合吗。
阮灼眼皮一跳。
......难道说,每间木屋外的摆放物,都对应了各自屋主的身份。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哈斯特小镇规模并不大,位置偏僻气候恶劣,自然也人烟稀少,从镇上稀稀落落的房屋就可以看出。
从安德鲁的回答来看,小镇中的每家每户彼此之间来往应该也还算密切。
因此,小镇居民之间,完全不存在要靠标志物识别对方身份的需要。
那么,这些方便人记住屋主身份的户外摆放物......就只可能是给外来者看的。
并且这一习惯,持续了很多、很多年。
一个习惯的延续,往往是因为它有存在的必要。
晨跑的习惯可以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规律的作息能够调节内分泌,增强抵抗力。
同理,一个习惯的崩塌,往往因为它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譬如许多学生高考后再难早起,是因为不再有晨跑晨读的必要。
猎户昨天告诉他,哈斯特已经许久没有客人来了。
然而哈斯特小镇每家每户屋外的摆放依旧,哪怕它们有着极高的使用价值——譬如那把精致的、完好无损的尼古赫巴琴。
安德鲁的大嗓门又从小队最前方传来。
阮灼神色微妙,加快了脚步。
然而过分的自我投入使他忽略了一道目光。
......在灿烂的天光之下,那件长款风衣的主人频频将目光投向他,带着些许的疑惑与好奇。
或许还有褚铭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微妙心情。
毕竟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等待一个,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
但这种感觉,他并不排斥。
......
广场位于哈斯特小镇中心的开阔地带,被镇上居民的房屋屋众星拱月般地护卫起来。
被打磨光滑的月白石面之上,四方各矗立着一根高大的石柱,上有雕花与浮案。
他们到时,白发苍苍的高大老者伫立在广场正中,端正庄严地朝他们张开双臂。
一向好爽外向的安德鲁竟然难得地没有喧哗,小声地提醒着众人:“......这就是柯莱镇长。”
“柯莱镇长是哈斯特伟大的引路人,你们须和我们一样尊重他。”
所有人都在这样不同于昨日的肃穆里重拾了紧张的情绪。
阮灼眯了眯眼,没有应声。
他用脚尖一点点摹画着石面深色的纹路。
看起来,柯莱是哈斯特的权威。
这其实很奇怪,在他的认知里,北欧自维京人时代伊始,就是崇尚自由的种族。
那么,为什么......
这时,柯莱朝他们微微颔首:“亲爱的旅人,欢迎来到哈斯特。”
“我将亲自为来自远方的客人们接风洗尘,并于今晚举办舞会,欢庆你们的到来。”
“远方的客人们啊,请牢记:男孩和女孩务必两两结伴出席。”
“可是、可是,”李梦仰头望向柯莱,“镇长,我们八个人里只有两个女生,可以和哈斯特的居民们结伴吗?”
安德鲁神色微变。
柯莱倒是看起来好脾气地补充道:“......哈斯特的居民都拥有自己美满的家庭,今晚他们会同家人一起出席。远方来的客人啊,请牢记——”
“男孩和女孩务必两两结伴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