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妄的手贴着秦鹿的后脑,轻柔地拂过她的发,只是将人抱在怀中暖一暖,秦鹿的一双手却有些不听话,从梁妄的后背绕上了他的腰,稍稍用力掐了一下。
梁妄嘶了一声,摸着秦鹿后脑勺的手改为拍了一巴掌,带着些许呵斥道:“安分些!”
“咦?你让我进来是要我安分的啊?”秦鹿抬起头,看向他。
梁妄低头瞪了她一眼,道:“姑娘家,懂不懂什么叫做矜持。”
“那我矜持,王爷你主动吗?”秦鹿往上蹭了蹭,鼻尖对着梁妄的下巴,一双眼睛只看着梁妄,如此近的距离,险些成了斗眼。
“你说这句话,便一点儿也不矜持了。”梁妄戳着她的眉心说罢,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把秦鹿按在怀里抱着,不让她动了之后,便说:“昨夜本王一夜未睡,子夜之后见一颗星陨落,不是个好兆头,现下困极,你顺着我些,让本王先睡会儿吧。”
秦鹿哦了一声,正准备从梁妄的怀中挣扎出来,梁妄便搂得更紧:“又动什么?”
“我屋外锅上熬着粥,怕糊了。”秦鹿说,梁妄皱眉,不耐烦道:“不管它。”
梁妄都说不管了,秦鹿就暂且没管,她静了会儿,让梁妄好好抱着睡去,等到梁妄的呼吸平缓了,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上了窗户,秦鹿才从梁妄的怀中出来,打开门突然遇了冷风,秦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朝门外看去,便见到长得和鸡一样的信鸽。
关上门,秦鹿将信鸽腿上的信件取下,才看了第一张纸,便不禁皱眉。
谢尽欢的身体不太好。
年前冬至,谢尽欢放了欢意茶楼内的人回家团圆,晚间屋顶上漏了水,他一个人爬上屋顶去扫雪的时候,脚滑从楼上摔了下来。
即便看上去年轻,但骨子里毕竟是七十多的人了,这一摔躺在地上接近半个时辰起不来,院子里有水有雪,又风大,整个儿茶楼内都没人听他使唤,等他自己觉得身上好些了,回到房间里休息,便受了寒,开始高烧了。
第二日茶楼内的伙计回到茶楼后,见谢尽欢躺在床上不能动,连忙去叫了大夫,大夫见谢尽欢如此,还说他奇怪,分明是正值壮年的人,偏生的五脏六腑全都入了衰老,许多功能都开始退化了,骨头也不好,摔了就容易断。
谢尽欢的胯骨碎了点儿,卧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风寒好了,但是身体一直都没好透,出门要杵拐杖了,他自己分外不自在。
书信上的内容,将这些细节都写得很实在,还含了点儿他自己的牢骚,足足三页纸,秦鹿看下来,忽而察觉谢尽欢是真的老了。
他开始变得啰嗦了,似乎身边没有真正熟悉的人,便变得不习惯,非要找些人,能说些心里话才好。
书信写到最后,谢尽欢便说这都是自己的一些啰嗦话,让秦鹿看见了就算了,也不必特地去一趟卓城看他,后头又多加了句他最近得了好纸好笔,或许梁妄会喜欢。
实则,心口不一,就是忽而觉得自己恐怕时日无多,有些害怕,有些寂寞,这才想让秦鹿与梁妄去一趟,如若能在自己死前见见故人,他会安心些。
秦鹿将信收了起来,去书房也写了一页纸,让谢尽欢好好照顾身体,等天气稍微暖和一点儿了,她就和梁妄一同去找他,见个面,叙叙旧。
如何说?人都是不服老也不行的。
前年秦鹿与梁妄从洛川回来,谢尽欢想让梁妄给长青符,他没好意思开口,结果梁妄给了他银钱,如他这般年龄的,最不缺、最不在意的就是银钱了。
去年他不服老,去了一趟洛川,见了洛川中,曾经有过几次会面一同炼过丹的道友,还碰见了许金露,特地给秦鹿写了封信告知的。
结果他那道友苍老了许多,从洛川回来之后,谢尽欢便有些认命了。
照镜子时,不觉得自己年老,可一旦伤筋动骨了之后,才知晓身体早就经不起折腾了,光是皮相年轻着,没多大用处。
放飞了鸽子后,秦鹿将锅炉上的粥盛了出来,梁妄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她自己坐在门前喝了一碗,吹了会儿冷风后,秦鹿还是决定收拾东西,早些启程去卓城。
梁妄午间醒来,秦鹿便将谢尽欢写的信给他看。
梁妄看完后没什么反应,只是喝着粥,道:“生老病死,实属常态,这世上能活过七十的人本就不多,他到今年才服老,已经不错了。”
秦鹿说:“我们与谢尽欢的距离,不是卓城和轩城靠得那么近,一日来回便能见到,近些年,我见他的次数似乎更少了,我是眼见着谢尽欢从小到老的,心里酸得很,有些舍不得。”
梁妄静了会儿,说:“既然你想看他,那就去吧。”
秦鹿应下,便开始往外收拾东西,从梁妄床上将他平日里爱靠的软枕抱出去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回头问了梁妄一句:“王爷那时……为何没给他长青符?”
“长青符又不是长生不老药,说到底也是障眼法,寿命渐消,自欺欺人罢了,给与不给,无甚差别,给多了反而依赖,太过于执着相貌年龄,于他而言不是好事。”梁妄说罢,瞥了一眼桌上的信纸。
谢尽欢的三页纸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