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妄的身体很烫,呼出来的气息也很热,即便如此,这条路上也没有可以让他们暂时歇脚的地方。
秦鹿扶着梁妄,两人双手紧握,耳畔的咳嗽声不停,直到过了寅时,秦鹿才在路边瞧见了一辆倒地的马车。
这处应当也是被怨气侵袭过,所以到处飘着魂魄,尚且未有伤人的冲动。
停了一天的雪到了后半夜又继续落了下来,秦鹿越发觉得冷,梁妄身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秦鹿看了好几眼倒在路边的马车,牵着马车的马不知跑到何处,马车里还有一个人的尸体,但这是目前唯一能避风的地方。
梁妄不喜血腥味,眼下却也没有办法了。
秦鹿将梁妄扶到一旁靠树站着,自己过去动手将歪倒的马车抬起来,梁妄以拳抵唇咳嗽了好几声,见秦鹿在那儿忙活,便道:“前方四十里就是一个卓城外的镇子,我记得那处,先前我们走过,那马车脏得很,本王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你若不早点儿好起来,谁捉鬼啊。”秦鹿说罢,梁妄不禁皱眉叹了口气,老远便能闻见血腥味儿。
光秦鹿一人抬起马车废了好一会儿功夫,现下天还未完全亮,雪倒是越下越大,等秦鹿的头顶与肩上都落了一层白雪后,那马车才被她给扶了起来。好在马车的轮子是好的,勉强将车身支起,里头就算坐下两个人也不会倒。
秦鹿整理好之后,才将里头沾了血的东西都给拖出来扔了,尸体以雪覆盖,勉强遮住了气味,这些人看上去死得不久,可见那怨鬼也没走两日。
梁妄走到马车前,尚且还能闻到里头的味道,他立刻皱眉后退一步,道:“本王不进去。”
秦鹿伸手指了指前方荒田处刮来的风,连带着田野上方的雪都纷纷飘起,如同大雾,她道:“等那风刮来时,您还走得动吗?”
梁妄一瞬语塞,倒是这娇生惯养的身子连累了他了。
秦鹿道:“你也说了,前方几十里就是镇子,等我到了镇子里瞧瞧可有御寒之物,我记得那镇子上有卖马的,这一路死人与魂魄也少了许多,风中血腥味儿淡下来了,说不定我还能找到马匹回来接你。”
梁妄眉心皱得更深,秦鹿推着他进了马车,其实里头几乎没什么味道了,只是梁妄五感敏锐,比她闻到的气味要多。
梁妄问她:“你要去镇子里?”
秦鹿摆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若非我去,还能谁去?”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看向一旁才十一二岁,已经死了的阮红红。
阮红红睁圆眼睛目光于二人之间来回,秦鹿摆了摆手道:“王爷放心,我会轻功,四十里路来去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皆时天亮了,风不大,我若还没回来,你便朝镇子方向寻我去,可好?”
“不好。”梁妄一怔,侧过头道:“你不想与本王分开,难道本王就能让你先走吗?”
马车内的确比外头要暖和许多,因为吹了一夜的寒风,梁妄的嘴唇都是苍白的,即便裹着兔毛披风,也依旧瑟瑟发抖。
冷风吹不进马车内,与冷相比,马车里些微的血腥气味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秦鹿见状,朝阮红红轻轻踢了一脚,道:“转过去。”
阮红红不明所以,被秦鹿扭转身体,等她背过去了之后,秦鹿才半个身子钻进马车,侧过头对着梁妄的唇上亲了一下。
她眉眼带笑,道:“以往都是我靠王爷,如今王爷也有靠我之时了。”
梁妄放在膝前的手微微收紧,秦鹿又道:“我知晓,自你再施冻尸凝魂之法后,身体没养好便被我拉去北漠,从那时起每年都得起些小毛病,恐怕不让你安安稳稳度过个十年八年的,你都得继续娇弱着,都是我害得。”
梁妄没出声,秦鹿却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梁妄的掌心下,能感觉得到秦鹿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说:“你于我心里种了一根发,我走到天南海北你都能找到,区区四十里地,怕什么?”
“不是怕。”梁妄反握着秦鹿的手道:“是不舍。”
此话一出,秦鹿又是眉眼弯弯,附身于他唇上再度吻下,抵着额头道:“就一个时辰,我保证回来!”
等秦鹿出了马车,才将阮红红的身子给转回来,她略微弯腰道:“你就在此,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阮红红点了点头,秦鹿这才离开。
距离卓城还有四十里地的镇子,便是梁妄所说的那个,镇子位于卓城之外,已经远远绕开了州水城,因为州水城与卓城之外的镇子和村落并不多,比不得南都城与良川之外那般零散,故而异国即便攻打煜州,也没想过要占领这几乎可算荒无人烟之地。
秦鹿冒着风雪,睫毛都冻成霜白的了,才终于走到了那个镇子外,镇子前立了个石碑,镇名叫江春镇。
此处距离明江不远,属于卓城明江的下游。
秦鹿才入镇子,便见镇子里头走过的人,因为雾大,她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闻到了包子的香气,她才确定这个镇子并未遭到怨鬼毒手。
林家村距离江春镇,近百里地,虽说一路上死的人有不少,但江春镇也算是较大的镇子,比起田粮镇并不小,人丁旺盛,满满生气,即便仗已经打到煜州来了,只要州水城还扛着,江春镇里的人恐怕都不会离开。
秦鹿拨开浓雾,朝街市里看了一眼,酒楼与卖早点的铺子并不多,一条街也就只有三两家,但都蒸笼都有热气腾腾直朝外冒,还有妇人牵着小孩儿走过巷子,众人脸上并无多少明亮光彩,但也不算愁云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