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伊吹的眼神全然晶亮无比,再不混混沌沌耽溺于陈年往事,而是极其震惊地看向噩梦幻彧中走出来的人身上。
居然是面带冷笑的东佛。
他单手持咒碑,边走着,身间宽大灰色罩袍随之收缩入咒碑中,遍体顷刻衍作华贵无比的宵紫色修身长袍,腰盘金龙祥云异常高贵。
他的身形亦不再佝偻,笔直又挺拔得像一棵临风玉树,金光闪烁。
常年留着遮面的络腮胡子亦全部不见踪迹,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且生人勿近的邪肆面庞,肌肤白净至通透无暇,映衬得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灿若晨曦,鸷如寒星。
诡谲的是,东佛的头发竟奇长无比,漫漫墨丝拖曳于地面之上,胜如披着一件玄色大氅,周身散发出阵阵难以描摹的至高无上的气息。
上官伊吹道,“我的阿鸠呢!为什么阿鸠不从噩梦幻彧里出来!”
他的头还有些昏沉,不能立刻恢复全部的睿智,仅得勉强问话。
噩梦幻彧则不停地旋转,如不会停歇的陀螺,再不会出现第二个人的身影。
东佛拖着蜿蜒如河的长发,并不搭话,而是笔直走向了凤凰辉煌的火照之下,对沅殇鬼婴道,“皇姐。”
沅殇鬼婴笑道,“阿姐以为你要临阵变卦,不想出去了呢。”
东佛邪俊十足的面上浮现出些意犹未尽的笑意,“皇姐多虑了,我仅仅去解开一些心结,绝非背弃你我二人的誓言。”
两人闲话一般时候。
一旁半昏半死的谢墩云被白式浅从碎石块间刨了出来,再也顾不得是否被人发现自己的踪迹,而谢墩云抚着头颅,睁开第一眼就看见此番怪景,讶异到大声呵斥着,“你们竟然是认识的!!”
东佛嘶嘶一笑,“你们如今知道也不晚,我乃北周真元帝第七皇子,这位则是元昭公主殿下。依照律例,尔等应该施礼跪拜才是,怎么还敢放肆说话。”
“啊呸!”
谢墩云不顾白式浅的阻拦,心直口快道,“是人都知道元昭公主殁了十几载,七皇子成为活死人于煦鹤殿躺了八载,你这小崽子上下嘴皮一碰,岂敢大言不惭自称皇族血脉,那可是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
“哈哈哈……”
“桀桀桀……”
沅殇鬼婴与东佛同笑不止。
“我们并未死去,仅是转移去了另一个空间罢了……”东佛抚摸着袖口的金丝,一番傲然鄙睨,“谢老痞子,你也不是个傻子,试问你我头上的苍天,怎么可能会露出个窟窿呢!”
谢墩云虎躯一震,举头高望去,蔚蓝如海的天野里赫然露出一个大窟窿,汩汩的岩浆倒灌,一片绯红渗透着滚滚烟气,周遭仿佛火炭炙烤一般,连呼吸吞吐间皆是热气。
东佛又道,“你还不懂吗?”
“我们根本是被某人围困在一个十成十逼真的幻彧里罢了。”
“你所看的山,水,树,鸟,都是虚幻的,甚至连你在乎的人,也不一定是真的!”他故意说得意味深长,完全是刻意叫所有人都慌张起来。
上官伊吹的脸色一绷,像被戳中了心事,益发像木偶一般不能动弹。
谢墩云愕然惊觉,伸手一捉正摸到白式浅冷冰冰的手,瞬时证明了他并未做梦,所有听见的都是真实的。
而亲眼所见的,却是假的。
谢墩云的手死死扯着白式浅,生怕对方会变作虚妄一场的华梦似的。
东佛瞧出他心里明显的松动,对着上官伊吹傲慢笑道,“这层幻彧确实栩栩如生,若不是我亲自经历了一切的不幸,在此地待了八年之久,也不可能洞悉一切玄机。”
“我们!!!根本就是在鸠罗纳夜幻目里,倍受愚弄的一群卑微的蝼蚁罢了!”东佛甩动着仅剩的单臂,长发漫漫,黑夜仿佛自他背后铺盖而来,遮蔽光明深处而去。
白式浅的脸色顿时一变,他反捏着谢墩云的手骨同样不断收紧,发出嘎嘣的声响,睨看臂中人时,竟觉得谢墩云的唇角勾出一线若有似无的讥笑。
上官伊吹终于从熊熊的火势之中抽离回自己的注意力,眼前的事态十分严峻,已不容得他再分心。
似是追忆,也似是顿悟,缓然开口道,“原来如此……不过……”
他的笑意开始在唇畔荡漾,“七皇子是一口怨气吊着不死,可元昭公主恐怕已经过了奈何桥吧?况且,我的阿鸠若不放你们出去,你们打算如何出去!!凭着白日做梦吗?!”
“我也规劝你们二位先设法把我的阿鸠从噩梦幻彧中救出来!”上官伊吹的明刀在手,闪烁出惊人的杀光,“若是硬闯我这关,恐怕不是你们一个死,就是全死!”
“上官伊吹,你最该闭嘴!”沅殇鬼婴震动着流光溢彩的羽翅,凤凰之音灌耳悦动,“若不是你和白家堡那些该死的东西以擘逻漓咒处处封印着本宫,本宫的血海深仇早已泯报!!”
她朝东佛道,“七弟,勿要听他离间之语,皇姐以性命保你回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