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见到路之遥的时候,游岁寒在游家的花园里写生。
那时他的情绪病日益严重,对很多事情的热情和兴趣在持续丧失,这次的写生,也只是出于母亲的要求完成一幅创作而已。
游岁寒的母亲是一名十分浪漫的女性,在他刚有记忆时,他记得母亲会烫着夸张的卷发,穿着鲜红的裙子,然后握着小提琴带着他去到处路演。除却拉小提琴,她也会背着画架去各种人潮繁华的广场去卖写生,卖素描。
他的母亲过分热情,过分浪漫,过分迷人。
以至于游岁寒时常不解,为什么她会嫁给游远方这种古板严谨的男人,并且生下了他。
游岁寒的母亲作为续弦并不是游家人喜欢的温柔贤淑模样,这让他们母子俩即便拥有着游家无上的财富和地位,却仍不免被游家人置喙。
一只荧蓝色的蝴蝶煽动翅膀,轻盈且优雅地停留在一朵鲜艳的月季上。
游岁寒捏着画刷的手微动,画刷沾染上其他颜色,勾勒出一个雏形。
他的神情过于木讷,以至于围观许久的游母不禁叹了口气,“我记得你第一次见到蝴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游岁寒眸色微动,似乎也跟着游母的话回想起来了那时的情景。
彼时他才六岁,在花园遇见了一只蝴蝶,那会儿已是深秋。
游岁寒小心翼翼地将蝴蝶放置在小小的玻璃皿中,之后几天,他查找了许许多多的资料来了解这种美丽生物的习性,为了照顾这只蝴蝶,他甚至会半夜突然起来去照看蝴蝶。
但是蝴蝶本就是脆弱至极的生命,尤其是,深秋转冬的天气对蝴蝶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煎熬的时期。
在入冬的第二天,蝴蝶扇动了最后一下翅膀,然后轻飘飘地坠落在笼中。
游岁寒收回思绪,道:“见多了,所以失去兴趣,也是理所当然。”
“游夫人,你好。”
一道温和清朗的话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流。
游岁寒看过去,是傅恪。
他牵着一人的手,面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自持。
那人躲在他身后,似乎是羞于见人一样。
游母笑了下,“你女朋友?”
傅恪笑意深了些,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我带她回来拿点资料。”
说话间,那躲在他身后的人,似乎终于摆脱了点羞窘。
她歪着身子,黑发垂落一边,探头看过来,弯弯的褐眸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游岁寒正正对上她的视线。
他手指微动。
他知道她。
傅恪感受到了游岁寒的视线,他牵着路之遥的手,一手往回扶住她的腰。
傅恪话音低沉,“我们先去房间了。”
路过游岁寒时,路之遥的肩膀擦过他的背部,略显尖锐的指甲似乎搔了下他的脖颈。
游岁寒握着画刷的手动了动,继续绘画。
鲜艳的一道红色横亘在画作上,一瞬间,纸上显出雏形的画面陡然被这道红色所打碎。
游母略惊叹:“啊呀,你手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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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效应在游岁寒身上得到显现。
这个效应指偶然因素随着自己的关注而让你觉得是个普遍现象,比如一个孕妇怀孕了就更容易发现孕妇。
当游岁寒在花园里遇见了路之遥后,他总能发现路之遥在身边出现。
在课上,在校园里,在电梯中。
后来,百无聊赖的游岁寒觉得,或许他们的缘分到了。
在一个她已有男友,自己对任何事情开始失去兴趣的时候,所谓的缘分到了。
但游岁寒并没有被这种缘分所触动,因为他的心理状态已经不太允许他再对任何东西生出任何兴趣了。
爱情、艺术、财富、地位……
这些于他来说,是他唾手可得且司空见惯的东西,他如今像是一盏随时会因微风而熄灭的灯。
放学后的专业课教室有些空。
“我真的不知道,明明我们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快乐吗?”
前女友,或者说是前暧昧对象流着眼泪控诉他。
游岁寒甚至没有绅士地给她递一张手帕,他话音清浅,“快乐的是你不是吗?”
前女友愕然于他的话。
游岁寒笑了下,笑意又轻又淡,像是飘散的云朵一样抓不到痕迹。
他道:“你想去乐园,想去国外度假,想要名牌包包,想要这么多的东西,我不是都满足你了吗?”
游岁寒从座位上起身,道:“你现在也满足一下我,不要烦我了。”
“难道我们相处这么久,你就没有半点喜欢我吗?”
女孩的话音愈发难过,“我们在一起你没有快乐过吗?”
游岁寒已经被无数次质问过这样的问题了,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回答。
他道:“没有,我无法理解。”
游岁寒狭长的眸子弯弯,黑眸澄澈透亮,没有半分浑浊。
女孩显得这样的难过,却愈发感受到,游岁寒没有说谎。
他说他无法理解,是真的无法理解。
女孩在这一刻是这样的难过,但她却在这一刻让有了无比浪漫却又充满了怨恨的心理想法:
他这么漂亮,这么优秀,天赋这么高,可他不懂爱情。等他懂了之后,他一定会死于爱情。
女孩擦干眼泪,离开教室。
游岁寒慢慢地收拾东西离开教室的时候,看到了路之遥。
她倚靠在走廊窗边,铂金色的阳光偏爱她似的,将光辉均匀恰当地撒在她的每根发丝上。
路之遥低着头,黑发微垂,鲜红色的耳机线穿着在发丝中若隐若现。
游岁寒走进她,骨节分明的手朝着她伸了过去。
路之遥圆溜溜的褐眸看着他,对他的动作并不避讳,甚至还带着几分猫儿看人的好奇似的。
游岁寒摘下了她的耳机,看着她,“你,是故意的。”
他们的相遇看起来无关缘分,她是故意在他身边频繁出现的,即便她从未上前和他打过招呼,但游岁寒有这样的直觉。
路之遥怔了下,褐眸弯弯,“被发现了?”
游岁寒看着她,没有说话。
路之遥从包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纯白的烟塞进嘴里。
她叼着烟,含糊地道:“这不是看你长得好,我馋你身子了么,想和你困觉,你懂吧?”
像是调侃的俏皮话儿从她嘴里飞出来。
游岁寒道:“你是傅恪的女朋友,按照辈分说,我应该叫你声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