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屋比竹苑里的两个棚子是要像样多了,摆设简洁雅致,透着一股禅意,处处散发着上好墨香,想来以前在竹屋里闻到的带着涩味的驱虫香是用不上了。
萧衷小心翼翼的提着鱼篓,心里正紧张着奚绍伤的如何,谁知当掀开青色的帷帐,差点笑出声。
——谁给他包扎的手臂,裹的跟个球一样。
萧衷轻轻的放下鱼篓,借着月光打量着奚绍的睡颜,苍白明净,盖着厚厚的被子,手臂却横伸了出来。他的额上还渗出了细细的汗,在月光下如同湖面上的碎金,萧衷皱了皱眉头,挽起了袖子。
他心里想着,伤口捂着不好,今晚会发热,鬼使神差的就爬上了奚绍的塌。
膝盖跪在奚绍的腿两侧,小心翼翼不碰到他,萧衷俯视着他,只见奚绍的胸口一起一伏,睡的十分安稳,萧衷勾着头,心道那就轻一点。
但是奚绍睡觉太浅了。
手刚刚触上裹的跟球一样的白巾时,奚绍醒了,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愣了一下,奚绍怔愣着轻声道,“陛下?”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看来是真受寒了。
两人的脸不过几寸近,微凉的气息扑触到了萧衷的脸颊,听着这微弱的声音,萧衷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我给你包扎。”
夜色里奚绍的眉皱了起来,另一只手捏住了萧衷强有力的手腕,正色道,“不行。”
“不合规矩。”
萧衷认真的低头去找白巾的结,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现在又没别人。”
奚绍看着萧衷真是要帮自己包扎手臂的意思,脑子突然空了,忙抬起右手去挡,“不行,不行…”
可惜他力气实在没有萧衷大,挡上来的手被制的死死的,萧衷像是入了迷,只盯着白巾的结去解,瞥见挡上来的手就按,感到翻起来的腿就横着膝盖压上去。
奚绍的额头上已经不仅仅是薄汗了,“不行…”
慌乱之下,想不起来别的词,竟拿另一只受伤的手臂去挡,谁知正好起了作用,萧衷怕伤到他,侧身一避,奚绍一个翻身便落到了塌下,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扶着受伤的手臂看着这位夜晚爬床的不速之客。
眼前这人不领好意,萧衷有些气急败坏的跳下了塌,问他,“你说谁不行?”
这两个字不能乱用。
“……”,奚绍轻咳两声,扯了扯寝袍,却没什么用处。松垮的衣袍露出了颈间苍白的锁骨,延伸往下,他扶着腰间的系带,侧了侧身子,“陛下夜晚独自出宫,不妥。”
偷偷摸摸进臣子家宅爬床解袍更不妥!
谁知萧衷无辜的很,他收回停在奚绍颈间的眼神,转身去提地上的篓子了,“你今天受伤都赖我,不该硬要你去什么峻阳陵,你看,我从酿液池抓了几条鱼来给你补补!”
奚绍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边开鱼篓边道,“现在河水刚刚化开,还没有鱼呢。幸好酿液池暖和…”
月光下,彩色斑斓的鱼鳞映着月光,看的奚绍无语的叹了口气,“陛下,彩色的锦鲤不能吃。”
王公贵族五谷不分,都是好吃好喝的送到嘴边,尤其是尊贵如萧衷,想必这辈子也没下过田,也没见过没去鳞的草鱼。
萧衷的手停了下来,皱眉看着这鱼篓子,弱弱的争辩,“可…金明池里的鱼都是这样。”
“那是用来给陛下钓的,不是吃的。”
刚刚是真被吓到了,起来的太快,白日又颇劳累,这下奚绍头有些晕,慢慢坐在了塌前,听他道,“那,我现在去护城河给你摸两条?”
奚绍笑了一声,“倒也不必…”
探望不成,还把奚绍吓醒,送的鱼也不能吃,萧衷有些挫败的垂着头,手里不时晃晃鱼篓子。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正当萧衷也觉着氛围不对,起身要走时,奚绍开口了,“今早峻阳陵论阵法,陛下有话想说?”
他早看出来这萧衷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也听过却月阵法。
萧衷一听兴致一下就来了,安静的寝房里顿时都是他的声音,“兵书上见过,前人用却月阵,以两千步兵大破匈奴三万精锐骑兵。”他边说边坐回在奚绍身侧,示意他将手臂放在膝盖上。
奚绍见着萧衷难得一吐为快,不想败了他的好兴致,破天荒的不再推辞。
“‘四千两,分车为两翼,方轨徐行,车悉张幔,御者执槊,又以轻骑为游军。军令严肃,行伍齐整’”,萧衷的手上动作轻柔细腻,话语声却意气风发,“现下晋国虽安稳,国库充盈。但北有鲜卑诸部,羌胡杂处,重甲铁骑来袭时,此阵或可顶住北原铁骑的冲击,佑我北境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