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绍听着他的声音,眸子只敢盯着萧衷的手,只暗叹萧衷若是人臣,则披肝沥胆;若为藩王,则碧血丹心;偏偏,他是最容不得真心明昭的孤家寡人。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萧玮荆州南剿失利一事?”
他看向萧衷,只见他神情坦荡,专注的替他重新包扎着伤口,想了想,他道,“陛下可知道无悔阁?”
无悔阁取“落子无悔”之意,是开遍晋国的棋馆,实则为奚绍的耳目。萧越回到琅琊郡重整旗鼓,清剿暗线。为避免损失,落棋便率人撤了出来,如今大量上品暗探得以奔赴晋国各州各郡。
萧衷懂了,只问“你的?”
他答,“也是你的。”
院子里,初春的暖风已有些暖意。
“墨书大哥,你们家先生话很多么?这大晚上的怎么还点起蜡烛了?”石堪打了个哈欠,手肘碰了碰墨书。
只见奚绍的房里或隐或现的橙黄色烛光,透过纸窗,映在了石板上。
“我们家先生向来话很少,我看是你们陛下话太多,大晚上还扰的我家先生不得安宁。”墨书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间。
石堪无可奈何的摊下了手,自己这位陛下心软好说话,墨书这态度也见怪不怪了,“墨书大哥,你们家还有被褥吗?看样子还得好一会儿呢…”
“自己去找。”墨书摇头,“我就守在这里。”
“守?他们说不定聊上一晚上呢!要守你守,我可不守!”
墨书很担忧,“我们家先生打架不行,我要是不守着一会儿先生喊我怎么办?”
“嗨呀墨书大哥!我们陛下打他兄弟都不会打奚大人的!”石堪一拍脑袋,很无奈,他想了想,撑起眼皮问他,“那…你们厨房还有吃的吗?干坐着等多无聊啊。”
墨书缓缓的转过头,一副被点拨的样子。
房内两人已从胡地之危聊到了江东吴郡,谈天说地,少有的畅快。
“说起来,你嘴上这口子是从小就有的么?”萧衷抱着膝盖,指了指奚绍的嘴唇。
奚绍的指腹按了按下唇上的口子,“十岁那年自己咬的。”
这样的伤口过了十多年还没愈合,想必当时伤的不轻,萧衷静静的看着他,听他道,“小时候谯县流寇作乱,父亲将我藏在齐肩的养鱼池塘里,一再嘱咐我不能睡过去,安静的等人来。所以一有意识涣散的时候我便咬疼自己,好清醒一会儿。”
“你清醒了多久?”萧衷的声音低了下去。
奚绍脸色平和,似乎只是在回忆别人的往事,“记不清了…”他看着萧衷在跃动的烛光里深沉的眸光,转开了话题,“陛下包扎的很熟练,也是看书里学到的么?”
他摇摇头,“小时候和兄弟玩闹,经常摔得一身伤。你也知道,东宫的人服的不是我,我也不信他们,索性躲起来,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熟能生巧罢了。”
“只是玩闹?”奚绍知道自己说的隐瞒了一些细节,也不信萧衷半真半假的话。
萧衷的嘴唇动了动,“记不清了。”
院子里,两人已经嗑起了瓜子干果,“咔吃咔吃”的跟松鼠一样。
“…所以呀,那楚王殿下也是听说了奚大人畏水的事情才起了这想法,将你家大人推入了冰河里。”
墨书咬了一口晚上剩下了包子,脸色愤懑。
“不过我见你家大人风姿绰约,气定神闲,倒是没想到他还有怕的…”石堪嗑着瓜子。
“还不都怪你…”墨书的话戛然而止,“你…你们那个陛下,非扯着先生去上山。”
差点把曾经先齐王领命诛杀进谯县的事儿给说了出来,不过自从上次萧衷在竹园套话之后,反应总算是机警了些,还能悬崖勒马。
“哟!墨大哥你这话说的!能跟天子一同上山祭拜那是多大的恩泽,多少大臣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墨书翻个白眼,自顾自吃包子,谨记奚绍的话:多吃点,少说点。
“墨大哥…你是下午没吃饱么,你快把今早的饭都给吃了…”
墨书撇他一眼,“你是从来没吃饱过吗,黑黑瘦瘦这么小一个。”
石堪愣了一愣,也不白话了,眉宇间染上些欣然,“如今跟着陛下,是能吃饱了,我会长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