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宫有人来传话,说是皇贵妃召见,李茂听了,便似半空中打了个焦雷,低头跟在那小内监身后,数次有种想逃的冲动,却终究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恨不得这一段路,一辈子也走不完才好,正自六神无主,却听那内监道:“李太医,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着呢。”
李茂惴惴不安的进了暖阁,见室内空无一人,皇贵妃端坐在炕上看书,神态却是十分安详,金色的阳光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在她的杏黄色锦袍上,使得精绣的凤凰闪耀不定,振翅欲飞。李茂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微臣叩见娘娘。”说完这一句,周遭寂然无声,她本就心虚,伏在地上,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时间久了,脖子渐觉僵硬,双腿也麻木酸痛,只咬着牙苦撑,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耳旁传来:“李茂,你身为女子,却易装进宫,意欲何为?”
她一呆,慢慢抬起头来,皇贵妃随手将王摩诘诗集轻轻搁在一边,口气淡然:“你在我药中偷加凉药,伤我身体,谋害皇嗣,又该当何罪?你如此做,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李茂胆战魂惊,颤声道:“娘娘,我没。。。没。。。”皇贵妃道:“你父已过耳顺之年,难道身为子女,你不希望他寿终正寝么?”
李茂突然明白过来,脸刷的一下子变得煞白:“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重重磕下头去,碰地有声,哀声道:“家父已年迈体病,求娘娘不要累及家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娘娘开恩!”
“一人做事一人当。”皇贵妃嘴角微扬,眼眸却沉下去:“你说得好轻巧。”她慢慢走到她身边,俯视跪在脚底下的她,音轻得令人可怕:“你竟敢背叛我。”
“娘娘,微。。。微臣一时。。。糊涂,求娘娘。。。”
“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皇贵妃抬起她的下巴,迫得她抬起头来:“你觉得会有人信你吗?”
“微臣不。。。不是想扳倒。。。”李茂被迫跟她对视,只觉她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深不可测,心中不由一阵寒意翻涌:“求娘娘赐李茂一死!”
“我当然不会杀你,死亡是无知无觉,又很无趣的事情,我若是要惩罚你,有很多种方法。”皇贵妃凤眸微眯,目光在她脸上游移:“这张脸也还算清秀,若是作女装打扮,也些微有动人之处,若是这样一个的女囚,流放到边境,你觉得会如何?”
边境之地,偏远苦寒,戍边的将士长年累月戍守,远离故乡家人,在这种情况下,营妓相应而生,而一些因罪徙边的女子,也自然而然充当起营妓的角色,其命运悲惨无比。李茂身子瘫软得像一滩泥,抖抖索索的道:“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说!”皇贵妃手上加重了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你都跟谁多嘴了?”
李茂痛得流出了眼泪:“只有。。。只有莲小主。”
“嗯?”
“唯有莲小主一人而已,没有第三人在场,微臣不敢撒谎。”
皇贵妃慢慢松开她,注视她良久,缓缓道:“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李茂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万状,皇贵妃道:“但你要记住,我饶过你,是取你对莲嫔的一片忠心——忠于她和忠于我并没有什么两样。”说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语气转为森冷:“但如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好好照顾你的父亲,去罢!”
李茂如遇大赦,勉强挣扎着磕头谢恩,挪动着双腿出了殿门,一阵微风吹来,浑身一凉,才惊觉自己汗透重衣,扶着廊檐下的柱子,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远了。
案上的奏章已堆积如山,皇帝也无心批阅,背着手,在殿中走来走去,神色焦灼,不多时,有内监来奏:“启禀皇上,步兵校尉旷大人在外求见。”
皇帝手一挥:“快宣!”
一名高大彪悍的武将步履稳健地进入殿内,以戎装在身行单膝跪礼:“微臣叩见皇上。”
皇帝按捺下心头的急切,在紫檀椅上坐下:“朕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旷冲道:“回皇上,臣借老母五旬寿诞之际邀严坤饮宴,暗中宅邸在埋下伏兵,严坤果然中计受擒,其心腹亲信此时也已被各个击破捕获,全部送往刑部大牢,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皇帝暗中松了一口气,口中却道:“严坤曾为朝廷立过许多功劳,又是敏妃的父亲,大皇子的外祖父,你抓他时,可否有过顾虑?”
“微臣乃是奉旨而行,心中并无丝毫顾虑。”
“若是大皇子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你不怕身遭灭族之祸吗?”
旷冲恭谨道:“臣只知听皇上一人号令,并没有想太多,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即便哪日身遭杀身之祸,臣也是忠臣。”
“好,很好!”皇帝微微一笑,神态颇为嘉许:“你数次向朕密奏严坤私下结交大臣之事,今日又设计一举将他擒获,立下了大功,朕要好好奖赏你。”
旷冲跪在地上,心里砰砰而跳,他热衷于功名,这些年来拼命向上巴结,不过才三十五六的年纪,就已是卫将军手下八大校尉之一,此时听得皇帝说要嘉奖,极力隐藏着自己心中得热切渴盼,垂首聆听。皇帝沉吟了半晌,道:“你壮年便已身居要位,若说要赏你什么职位,着实让朕有些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