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广袤的夜空,宛如一匹华丽柔美的巨幅绸缎,衬托着繁星如珠,冰魄生寒。
二十几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美丽的夜。霍府灯火通明,上房内外一片人声嘈杂,他站在庭中那棵桂花树下,有些焦灼,却又很耐心地等待着他第三个孩子的降生。
当婴儿洪亮的啼哭从房内传出来的时候,他暗中松了口气,刚走至廊下,门已打开,有女仆跪下,笑着向他报喜:“恭喜将军,夫人生了位小姐!”
小姐?是个女儿?在有了嫡长子和一名庶子之后,他又新添了嫡女,真正的儿女双全了,阵阵喜意袭上他的心头,嗯,他得为她取个好名字才是,他内心沉思,回首而望,恰好月挂中天,冰轮如镜,清辉如银沙漫天泻下,照亮了整个大地。
他脱口而出:“就叫冰轮罢,霍冰轮。”霍家这一辈名字都是从水,冰字正好符合,他对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那些年,正是他春风得意,如日方升的时候,他承袭了家业,娶到了同样显赫的王家的小姐,又一天比一天更受到皇帝的的宠信器重。子女的相继出生,无疑更为他锦绣的人生,添上了最华丽的图案。他几乎可以预见他以及家族光明的未来,他的嫡子,终将如他一样,继承霍家的爵位以及一切,他的嫡女,以后将有资格进入宫廷,有可能成为皇妃,甚至皇后。。。。。。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他最钟爱的儿子霍凝便染上无名之症,离他而去。。。。。。
自霍家获得封爵开始,便代代以嫡子为继承者,从未间断过,霍凝的死,于他而言,不仅仅是骨肉之丧,更像是一种不祥之兆,此后他的正妻王氏多年未再生育,更是加重了他心头的阴影,他开始对妻子心生不满,日渐疏远冷落。然而,对于冰轮,他一直很疼爱,她美丽,聪慧,果敢,自小便彰显出与众不同的气度,几乎让人没办法不对她瞩目,以至于后来深深遗憾惋惜,为什么她不是个男孩呢?这样,她便可以担当起她的兄长原本将要担起的重任了。。。。。。
霍牧背着手,仰望着天边那轮冷月,想着久远的往事,久久地伫立窗前,一双葱玉般的手温柔地从背后伸出来,为他披上了一件锦袍。
“将军,夜里风大,小心着了凉。”
有点生硬的汉语,却是出奇的清婉动听,霍牧转过身来,一个柔若无骨的温香身躯便偎入了他的怀里,霍牧冷硬刚毅的面庞渐渐变得柔和:“潼儿呢?睡了么?”
“睡了,睡前一直嚷着要见你,我跟他说爹爹有事,好不容易才哄得他睡了。”
“你呢?你怎么还不睡?”
“我想等你。”
短短几个字,似蕴含了无尽温柔和情意,霍牧伸出双手,轻轻拥住了她。他一生以建功立业为重,视儿女情长为羁绊,可是不知为何,从见她第一眼起,他便想将她据为己有,明知道她是伏罗可汗的妃子,明知道她的年龄,足以作他的女儿,明知道这事若传出去,会毁了他几十年来苦心经营起来的不好美色的清誉。他将她带回了京城,不仅如此,在回京不过一个月,又偷偷接回府中,安顿在这翠荫堂。
这一切,当然不是因为她惊人的美貌,美女,他见得太多太多,他的妻妾,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绝色,也许,是他老了,她年轻富有活力的,鲜花嫩柳般的身体,能激起他的征服欲,唤醒他渐趋衰老的躯体,她亦甘心臣服于他,她们尼泊尔的女人,天生崇拜英雄,屈从强者,虽然他还没有登上帝位,但在她心中,他早已经是她的君王。
霍牧身体逐渐发热,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他的手移至她的腰间,正要扯去她的裙带,有丫鬟轻轻走至帘外,禀道:“老爷,大爷和二爷在外面等着了。”
霍牧停止动作,过了一会,拍拍阿波蒂姬的背:“你先去里间歇着,我等下过来。”
房中烛光荧荧,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缕余香,那是属于女人身上的气息,有点特别,有点浓烈,却是说不出来的好闻。
“父亲。”霍淞恭恭敬敬问了安,在地下侍立,霍泽站在他旁边,垂着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嗯,你们来了。”霍牧坐在椅上,抬眼看霍淞:“你新上任两天,感觉怎么样?”
霍淞初任武职,掌握兵权,难掩兴奋之情:“我把名下的属官熟悉了一遍,又巡视了九大城门,感觉很好,多谢父亲委以重任。”
霍牧道:“柴彪任外卫统领一职多年,他那些得用的手下,你都要统统换掉。”
“我明白,但御林外卫人数众多,替换安□□们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事要尽快!柴彪不死,我总觉不安心。”
霍淞道:“父亲不用多虑,他现在死跟不死,也没什么分别了。”
霍牧神色冷沉:“他去的可是诏狱。”
诏狱是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由御林内卫署理,凡是拷打刑讯,都是取旨行事,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均无权过问,他去了那里,这条命暂时是无论如何都保住了。
霍淞赔笑道:“父亲,太后有太后的难处,最近王忠那批人已对她十分失望了,而且,我们不用非要在此刻置柴彪于死地,不费一兵一卒,京城已在我们手中,只不过是留他多活几个月罢了。”
霍淞听出父亲对妹妹的不满,可是他却不知道,霍牧对冰轮,不仅仅是不满,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放心,他每天都在想着冰轮,想着从前,想着现在,她的聪慧,她的果敢,她的耐心,她的勇气。。。。。。一切曾让他欣赏并引以为傲的东西,现在都成为了他所忌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