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霍牧今日之势力,已是只手遮天,朝野侧目,这既是他回京以来,其夫人所过的第一个寿诞,自是不同于往常。月初起,吴王大将军府便布置得焕然一新,到处悬灯结彩,堆花簇锦,宫中冰轮和小皇帝以及各太妃处,陆续有礼物送出,其余朝中诸臣,乃至各州郡地方官员,更是源源不断送来寿礼,奇巧珍玩、首饰器皿堆积成小山,金银等更以万万计。
霍牧对傅氏情分已极淡,且心里藏着别事,并不如何理会,一切只交由霍淞兄弟几个布置料理,霍淞兄弟本喜排场,为了给母亲长脸,一味大操大办,银子每日流水般淌出去,更请来京城各大戏班的名角,准备连唱十余日的戏,正经寿日还未到,已弄得比过年还要热闹。
到得十五日这天,宫中便有赵承恩带着几个小内监出来传皇帝旨意,封霍牧为首辅,加太子太师衔,又进封他三个儿子为郡王,一下子把府中喜庆的气氛推向极致,上上下下都沸腾了。
霍牧父子接了圣旨,送走赵承恩等人,匆匆忙忙换了朝服,按惯例进宫谢恩,回来之后,消息早已传开,朝中显贵、同僚下属以及远近亲友等,纷纷上门恭贺,说是“古往今来,获此特殊恩遇者,唯大将军一人,若非大将军展旷世之才,立不世之功,皇上焉能如此?”又有人道:“大将军不但以异姓封王,如今父子四人一同为王,这可是为后世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话呀!”
一时之间,大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府中杀猪宰羊,大摆筵席,忙得不亦乐乎。霍牧亲自陪着几个亲王阁臣之类的人物,吃了午饭,喝了一回酒,便觉害乏,便回书房休息,不再见人。所来之人,皆由霍淞、霍凛几个接待,霍泽此时身体已大好,突然进封西凉郡王,喜不自胜,自觉颜面生辉,便也不再如往日一般在房中躲羞,出来同兄长一起迎送宾客。
用过晚饭,霍淞才空闲下来,去向父亲回禀今日情形,又呈上礼单给他过目。霍牧仰坐在圈椅中,双目微闭,摆手道:“这个你收着,改日闲了我再瞧罢。”
霍淞脸色微红,显是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父亲,看来太后已经在开始兑现她的承诺了。”
“这还只是第一步,现在高兴为时尚早。”
“是。”霍淞道:“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管太后心里怎么想,她总得认清眼前的形势,这样,才是她正确的且是唯一的选择。”
霍牧道:“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冰轮,宗煦那小儿下旨召宗谋来京,宗谋却上奏折,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暂时不能赴京觐见。”
“宗谋不是傻子,明知有来无回,他又怎会乖乖就范?”
霍牧脸色阴晦,缓缓道:“看来想省些事,是不成的了,本来还想给他留个全尸,体面风光下葬,他非要逼我使用非常手段,须怪不得我。”
宗煦手握自己随身佩戴的一把玉雕花柄匕首,低着头,全神贯注的削着手中的一段木头,御用匕首皆取精铁所铸,其利断金,随着寒光闪动,木屑纷纷而落。
魏伦看得心惊肉跳,不住的道:“皇上小心些儿,千万别伤着自个儿了,要不,让奴才来帮您削吧!”
宗煦头也不抬:“朕怎会伤着自个儿,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
魏伦知他最忌讳自己被人说小,连声道:“是,是!奴才多嘴!”站在一旁守着,虽不再则声,丝毫也不敢大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多一会儿,那块木头便依稀能看出人形,宗煦停下来,举起来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又用刀尖在上面剜出两个小洞,细细刻成眼睛的形状。
一名内监步入殿中,躬身禀道:“皇上,大将军在外面求见。”
宗煦一惊,忙不迭把匕首和木头人藏到桌下,又迅速拿起一支彩漆管紫毫笔,蘸了蘸墨汁,装作在写字的样子,魏伦更是慌了手脚,跪下来将地上的木屑用双手胡乱一扫,情急之下便揣入自己怀中。
霍牧等不到人宣召,已径直上殿,微一拱手:“老臣见过皇上。”
宗煦定下神,将笔搁于架上:“外祖免礼。”
霍牧笑道:“皇上在做功课么,前日几位太傅都在夸赞,说皇上年纪渐长,是越发勤奋好学了。”
“这都是仰赖母后的教导,外祖的敦促。”宗煦心中不自在,干咳了一声,道:“不知外祖来见朕,有何要事?”
霍牧道:“老臣过来,是想请皇上下旨,催促英王回京。”
宗煦怔住:“不是已经下过旨了吗?皇叔既然病了,就让他在蜀州好好休养罢了,何必硬要他回京?”
“皇上又在说孩子话了。”霍牧露出不悦之色:“宗谋封藩蜀州,已有五六年了罢,这五六年,竟没有回京朝见皇上一次,难道皇上不觉得反常吗?如今皇上下圣旨,他竟然也推病不来,依臣看,英王已有不臣之心。”
宗煦脸色微变,双手紧张的按着桌面:“他。。。。。。他是朕的皇叔,朕的至亲,怎会有不臣之心?外祖对英王是否有些误解?”
“是不是误解,皇上再下一道圣旨就知道了,如果他仍没有动静,那便是有谋反之心。”
宗煦看着他阴沉严峻的面孔,将肚中的火憋了又憋,方道:“外祖又不是不知道,朕的印章全由母后保管,要下旨意,又何必找朕?”
这话听着明显带有几分怨气,霍牧眼睛盯着宗煦,宗煦终是畏缩,垂下目光,不敢与他对视,霍牧方道:“老臣希望这份圣旨由圣上御笔亲书,或许,皇上的这份恩情与亲情,能够感召他,令他打消妄念!”他有备而来,从袖中摸出一卷黄帛置于案上,又将手中一张黄麻纸递至皇帝面前:“草诏在此,皇上照着书写便是了。”
说话完全是命令的口气,已无半分人臣之礼,宗煦气得面色发青,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霍牧目光的逼视下,哆嗦着拿起笔,开始一笔一划书写。
好容易将几行字写完,宗煦已是浑身发软,瘫倒在龙椅里,霍牧看了看,道:“甚好。皇上继续做功课罢,老臣这便告退了。”微一施礼,转身大步而去。
魏伦适才紧张到大气也不敢出,见他走远,如释重负,担心的去看宗煦:“皇上,你说王爷会回来吗?如果王爷就这么被召回,那定是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