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樱花容惨淡,跪在地上,双眼望着莲真,满是乞求之色,莲真初时吃了一惊,但这几年跟在冰轮身边,经历了不少事情,又一直掌管后宫,究竟比先沉稳了好些,怔了一下,道:“闻樱,你在说什么?保照儿的命?这是什么意思?”伸双手去拉她:“你先起来。”
沈闻樱却是纹丝不动,捉着她的衣袖,哀声道:“莲真,王爷已薨,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今日来求你,我实是迫不得已,我自己无论怎样都没关系,只求你救救我儿。”
“闻樱,我听得一头雾水,你何不先起来,好好的跟我把事情说清楚。”莲真蹙着眉,声音极是温和:“我们是姐妹,你便不如此相求,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情,莫非我不会竭力而为么?”
沈闻樱听她如此说,方才起身,娇怯怯的重又坐下,莲真思忖之间,隐隐约约已有不好的预感:“闻樱,太后和皇上因王爷之事,深为痛惜,屡次下诏褒奖,从优抚恤,现今照儿已承袭王爵,何来性命之虞?我不明白。”
沈闻樱眼眶泛红,不由自主回头去望挂帘,莲真知她心意,道:“你不用担心,我这里讲话很安全。”
沈闻樱仍显得紧张拘谨,双手放在膝上,不住绞着手帕,还未开口,眼泪又已落下,莲真注视她单薄瘦削的双肩,心里百般不忍,轻叹道:“闻樱,这些年来,你在蜀州过得好么?”
沈闻樱听到蜀州二字,面上露出一缕悲愤之色,低声道:“莲真,我从未去过蜀州。”
莲真心里一震,问道:“什么?”
“我从未踏上过蜀州的土地,这几年来,我跟你相距不过咫尺,只不过无法相见罢了。”
莲真失声道:“这。。。。。。这怎么会?你明明跟了王爷。。。。。。”
沈闻樱抹干眼泪,似是豁出去了:“莲真,你觉得王爷出藩蜀州,太后能真的放心么?她真的会让王爷把我和照儿带过去么?”
莲真呆住,良久,轻轻吐了口气,低声道:“太后让英王出藩蜀州,只是为了有人能牵制她的父亲,但与此同时,她又担心王爷有了土地,有了人马,将不受控制,于是挟制你和照儿为人质,王爷是重感情重家庭之人,她自然知道你和照儿在他心里的分量。然而这一切必须是暗中进行的,不能让大将军那边知道。你想说的,是这些吗?”
沈闻樱道:“没错。”
莲真心里涌上一丝淡淡的悲哀,这的确像是冰轮做的事情,她作为临朝摄政的皇太后,身处阴谋与权力斗争的中心,做这样的事丝毫不奇怪,甚至无可厚非。可是,她曾信誓旦旦跟她说,再也不会有任何事情瞒着她,呵,每次她向她转交闻樱的信,以及蜀州的特产时,每当她为她参考要回送什么礼物去蜀州时,她是如何做到神色自若,言笑自如的?她们本是世界上最最亲密的两个人,不是么?
沈闻樱见她低头沉默,不禁有些不安,低声唤道:“莲真。”
莲真定了定神,道:“纵然如此,王爷总是为国牺牲,立了大功,太后必将善待照儿。”
沈闻樱望着莲真,凄然道:“你真的以为,王爷是死于霍家逆贼的箭下么?”
莲真心头猛然一跳:“你的意思是。。。。。。”
“王爷率兵攻进城门时,被人从身后暗算了。”沈闻樱说到这里痛楚难当,稍顿了片刻,才哽咽道:“自他去蜀州始,便一直有人在他身旁监视他,报告他的一举一动,现在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趁机要了他的命。”
室内本来极是暖和,莲真却突觉背脊生寒,心中只是不愿相信,也不愿往下细想,挣扎着道:“从头至尾你并不在王爷身边,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倒像是亲眼目睹一般?”
沈闻樱道:“王爷死后,太后命人到城外迎回我们母子,回府后,我跟照儿日夜守在王爷灵前,有一天晚上,有两个人悄悄来找我,我认得他们,殷福和端木良,他们是王爷极为亲信之人,当日随着王爷一起去了蜀州的。他们告诉了我这些,还说。。。。。。还说太后心狠手辣,担心我和照儿的安全,让我必须万分小心,他们深受王爷大恩,一定会拼死保护我们母子,他们要想个法子找机会把我们接出去,从此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是,那次谈话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我担心。。。。。。”
莲真替她说下去:“你担心他们已经死了。”
“是。”
“闻樱,你把事情想得太糟了。”
沈闻樱看着她:“莲真,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你相信我么?”
“我不是指他们两个的事。”莲真心烦意乱,极力维持着镇定:“我是说,我相信你说的一切是真的,但是,皇上年幼,王爷作为年长的皇叔,手握重兵,太后忌惮他,因此功成之后要除掉他,自然有这可能,可是照儿才这么点大,对太后、对皇上都产生不了任何威胁,太后有什么理由要害他?”
“照儿总有一天会长大,也总归会知道他父王死亡的真相,是么?”沈闻樱道:“太后做得出这种事的,只要有一丁点挑战了她的权力,或是威胁了皇上的皇位,她的父亲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虽然是罪有应得,可是霍淞和霍泽的儿女何罪?五六个孩子,甚至还有襁褓中的婴儿,全部赐死,那可是她嫡亲的侄子侄女啊!”
莲真哆嗦着嘴唇:“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你身在深宫,自然是不清楚。”
莲真头脑微微眩晕,伸手扶住面前的花梨小几,好一会儿,缓缓道:“你既深知太后性情,又来找我做什么?她若如你所说般心狠手辣,那我也帮不了你,我只是宫中一个太妃而已,过问不了这些的。”
“可是太后待你不同的,先帝的皇后和丽妃那些人是何等下场?你当年宠冠后宫,先帝驾崩之后,我都曾为你捏一把冷汗,但你不仅能够保住性命,而且获封太妃,还得到‘宸’字如此尊贵的封号,并奉旨执掌后宫。莲真,这几年我们是没有相见,但我知道,你跟太后,跟皇上的关系都是十分亲近的。”
莲真道:“太后和皇上,对诸太妃都是很亲近的,不止是我,对蕴儿,对晴太妃她们都是很好的。”
沈闻樱怔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适才有些急了,渐渐放慢了语气:“当然,我也知道找你并不一定有用,可是放眼四周,我们母子还能去找谁?所谓病笃乱投医,我只能来你这里试一试了。”惨然一笑,接着道:“说实话,那年我们一同入宫,只有你们几个留下,我私心里一直认为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一个,我跟王爷一见倾心,两情相悦,自打嫁入王府那一天起,我就决定这辈子要与他生死相随了。只是没料到,太过幸福也会遭天妒忌的,先是因为昭惠太妃的事情,王爷获罪于先帝,惨遭削爵禁锢,继而先帝驾崩,恢复爵位,却被太后遣去蜀州,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刻不在担心牵挂着他,没有一刻不是忍受着相思的折磨和煎熬,我等啊,盼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承想等来的却是噩耗,他还那么年轻啊,他还没来得及再见我一面啊,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长成什么模样了,天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苍天要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