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埋得很低,桌子擦得发亮,地板洗了好几遍,饭菜全包。
我不敢看老板娘的笑颜,只能通过那舒爽的笑声知道,她对我恭顺的样子非常满意。
镇上人问老板娘是不是有喜事,为何精神如此之好,她只说先前病了一场,如今快好了。
张家奶奶问她为何不去看病,老板娘推说是舍不得银子,谁知张奶奶抓了她的手就走,说不要钱。
镇上只有张奶奶的儿子一个大夫,可她家还常常不收银钱,过得一贫如洗,好容易养大个孙儿,却嫌家穷,不愿继承这行医的本事,跑去县里讨生活。
尽管如此,张家还是经常看义诊,张奶奶总说,人生在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是个真正的好人。
老板娘回来的时候,带着张郎中的诊断”积劳成疾、忧思过度”,又成了镇上争相夸赞的对象,什么”勤快、能吃苦、本分、老实”的称号,都往她头上栽。
这三日的时间过得很慢,老板娘仍旧像一个普通生意人一样迎来送往,闲下来有时与隔壁婶子拌嘴,有时与成衣铺家的肖娘子讨价还价,有时招呼镇上放学的童子们吃些糕点。
有时候镇上的学堂传来朗朗读书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这篇文我爹也教过我,可是爹也说了,天下间的一切都没有我自己的性命重要。
有时候阳光洒进门里来,街对面的老人家坐在房檐下编着竹篾子,聊着天,老板娘还会拿点瓜子过去,跟他们聊聊天。
有时候刘婶来找我,真的给我带点糯米粑,也给老板娘带了点她爱吃的烤玉米。
镇上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肯定都想不到,他们中间有个吃人的妖怪,假装是人,与他们谈笑风生。
如果不是每晚临睡前她总会警告我一次“不要去后山”,我几乎要以为先前种种皆是荒诞的噩梦。
今晚月亮终于圆了,我再次来到山顶,这颗人头已经面色青白,嘴唇皲裂,眼珠子凸出来,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像风干的咸鱼。
他抬眼看了我,又垂下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用脸贴着地面,好像没有地面的支撑就立不住。
我走过去,开始用铲子挖土。
他虚弱地出声:”你干什么”
想到自己快死了,我心情不好,没搭理他,只是不住的挖土,越挖越快。
“你,你,你干什么!”月光照到他白惨惨的锁骨上,他好像精神了些。
“挖你啊!”我是真不想理他。
“你要破夺灵阵”
“对啊。”我埋头一直挖土。
“你,那个,那个妖怪呢?如果我这里没有灵力输送给她,她马上就会发现的。”他好像还有点迷糊。
“我给放倒啦。她能给你吃迷仙散,我也能给她吃。”我仍旧在努力挖土,他上半身的白骨瘫在土上。
“你怎么……”他像是还在呓语。
“怎么有迷药是吧,我假装打扫房间,给偷来的。”聊着天,我好像也不像上山的时候那样紧张和难过。
“那你……”
“怎么骗她吃的对吧,我可是这片山的大王,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洗衣做饭,恁多日子,她能不飘”
“你不是说不救我嘛,咳咳……”他嗓子里似乎进了点土。
“没办法,睡不着。”我加快了挖土的速度。
“什么”
“不救你晚上睡不着。”我气得用铲子拍了一下他脑袋。
“那……”
“那什么那,别那了,现在都给挖出来了,你看看少不少哪块骨头。”我把铲子抗在右肩上。
他低头一看,全身的骨头大概齐地给他摆在地上,头的位置也不偏,正好晒着月亮。